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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兄弟在遥远的阿里

来源: 胡冰蜀黍 作者:胡冰

  在八一节这天,特地给阿里的兄弟吴俊打了个电话,送去节日的问候。我在阿里巴巴,而他在遥远的西藏阿里。他是位援藏的老兵,一直从事边防宣传工作,能写会画,能歌善舞,真正的多才多艺。

  认识他纯属缘分。去年七月下旬,我应邀前往西藏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授课,他正好参加这个培训班,就被派来安顿我的住宿。这位小哥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黑,真黑!”那种高原紫外线烧烤下特有的黝黑,把他那口整齐的牙齿映衬的格外洁白。起初他让我感到有些别扭。因为他总是彬彬有礼,一口一个“老师”,这让我十分不习惯。认识我的人都知道,二水是个非常随意的人,过多的礼节会让我手足无措。

  因为时间匆忙,我是从海口直接飞往西藏的,也就是直接从0海拔飞过去。这让他们十分担心我会有高原反应。一下飞机就带我到招待所休息(吸氧)。因为打火机在机场被收了,刚到招待所时,我对吸烟的需求远比吸氧要强烈的多。吴俊是不吸烟的,但是他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给我,这让我十分意外。于是,我一边吸氧一边吸烟,跟他慢慢的闲聊起来,那些客套和陌生也就在烟雾中消散。

  这趟西藏之旅,我的主要任务是给西藏移民局全体民警讲讲公安宣传和舆情引导的经验。虽然我离开公安宣传岗位已快7年了,但依然有许多公安兄弟希望我去给他们胡说,或许是因为我当年吃的苦头太多,或许是因为如今我在阿里工作......

  原本在我的映像中,边防、边检都是部队官兵。一提起他们,脑补的画面就是每年春晚里总有个连线节目:他们站在祖国边疆的雪山上、海岛上,英姿飒爽,风雪无阻。这样的队伍怎么会有舆情?后来我才明白,随着2018年3月机构改革,公安边防部队成建制划入公安机关,新组建国家移民管理局。现役编制全部转为人民警察编制。

  表面上看,这次改革只是把军装换成了警服,但是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这支有着光荣历史和传统的队伍迅速行动,1845个边防派出所,243个现役边防检查站,千万名官兵陆续举起右手,向着祖国的界碑,向着庄严的军徽,敬上了他们最后的军礼!然后,穿上了那件我再熟悉不过的藏青蓝警服。

  “换装不换色,改制不改心!”这是当时他们最响亮的口号,但是在这背后,他们默默承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困难。

  在老百姓的眼里,军装和警服的差别其实挺大的。去年6月份,北京首都机场边检窗口发生了一个舆情。某明星因不配合边检民警让她摘口罩进行人证合一的认证,大闹现场,还发微博发泄私愤。这样的事在以前是极其罕见的。究其原因,二水以为,换装是诱因之一。以前边检官兵穿的是军装,一般人不敢轻易去“挑衅”。当这些官兵换上警服以后,少数人就自动戴上了仇警的有色眼镜,无事生非。

  此外,军人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和威严是极高的,因为兵哥哥不仅守护着我们的国土平安,而且总是冲在抢险救灾的第一线。汶川地震的电影中就有这么一幕:幸存者从废墟里爬出,极其无助的时候,远方山谷里突然出现了飘扬的红旗和一抹抹橄榄绿。灾民们眼含热泪地嘶声呐喊:“解放军来啦!”这种“鱼水之情”是中国军民几代人深厚情感的沉淀,不是任何人想替代就能替代的。虽然警察也始终冲锋在保护人民、抢险救灾的第一线。但在那一幕里,如果导演把台词换成:“警察来啦!”效果应该是不一样的。

  吴俊非常赞同我的看法,而且聊着聊着,我发现他是很有想法,很有才华的年轻人。第二天授课完毕后,他带着我去逛了拉萨的大昭寺和布达拉宫。他在西藏工作已经快10年了,对于西藏的风土人情,尤其是名胜古迹都颇有研究,能力不输一般的导游。

  西藏的天气变幻莫测。在大昭寺楼顶,我们刚拍完金顶上的国旗,一场大雨突如其来。于是,我们就在大昭寺边上的一个小咖啡店里坐下聊天。那里的咖啡没法和阿里西溪园区的星巴克相比,但是看着大昭寺的金碧辉煌,听着藏族特色的音乐,别有一番风味。我们的话题是从“苦”开始的。

  西藏苦不苦

  “说实话,说不苦是假的......”吴俊说完微微一笑,露出了他那一口白牙。

  2010年6月25日,他从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学院毕业。在同届200多名同学里,他与十多个同学一起填写了援藏的志愿。援藏一去就是5年,所以能有决心和毅力前往的人并不多。在他们这批援藏同学里,他和另两个同学被分到了十分艰苦的阿里地区。

  他说自己刚听到“阿里”两个字时,脑子一片空白。都说阿里地区条件极其艰苦,但到底有多艰苦,他根本没有概念。

  8月4日,他们到达拉萨,四天后就坐上了前往阿里的班车。他永远忘不了那次旅程。车子离开拉萨往山里开去。起初,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湛蓝的天空,清澈的河流,成片的牛羊,远方的雪山......这些似乎正是刚踏入社会,立志到艰苦的地方闯荡的年轻人,应该有的配景。然而,一路的美景根本无法让车轮停下,整整三天三夜。车子越往前走,越加荒凉。当车轮快把他的胃震出来时,8月11日,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这个让他留下10年青春的地方——西藏阿里边防部队。

  “刚到那里的时候,真的有些茫然了。那的条件真的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拍了一张当地房子的照片发给我妈。她说这种房子在我们甘肃农村都已经消失好多年了。”吴俊说。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到了边防宣传工作中。与其说是追求上进,不如说是不让自己去多想。因为,在那种极其空旷和荒凉的地方,脑子一空下来,就会更加想家。相比皮肉受的苦,内心的寂寞要更加难熬。

  吴俊说他在西藏这么多年,总共哭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他在西藏过首个生日时。那天他刚好感冒发烧,当地卫生条件差,身体十分难受。此时,不知情的同学和好友们又纷纷来电祝福,尤其是妈妈特意来电问他: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百感交集的他,抱着电话放声大哭......

  “那时的我还比较稚嫩,总在想着如何能熬过5年。没想到一晃就快10年了。”吴俊说完叹了口气。

  圣湖边的浪漫

  2014年9月,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他遇到了一个姑娘。

  当时她来阿里旅游,与正在执勤的吴俊偶遇。她主动加了吴俊的微信。不是因为吴俊有多帅,而是她担心自己万一迷路,可以找他帮忙。结果,剧情就是这么走的。这姑娘在游览圣湖时真的迷路了,急忙用微信联系他。他立即联系就近的边境检查站派人去寻找,把这姑娘救了出来。两人也因此经常联系,并擦出了火花。

  这姑娘在山东,当地的条件比吴俊老家甘肃还要好的多。于是,在2015年,也就是吴俊完成5年援藏工作,可以选择返乡之际。她让吴俊去山东,这样两人就可以在一起了。

  然而此时的吴俊却犹豫了。说起犹豫的原因,他自己都觉得当时有些“不可理喻”。因为他们大队下属的塔尔钦边防派出所正在计划新建。他负责这个派出所的警营文化建设等工作。可能是他太了解一线边防战士的不易,深知这个营房来之不易,决心要建好了再走。

  女友对此显然是无法理解的,为此大吵一架。

  她说:“你已经完成了5年援藏任务,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你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走的。你去做那个派出所,没有人会感谢你!领导也不会因此让你升官!你有没有为我着想过?”

  他说:“我不是为那些东西才决定留下的。你无法理解这个派出所对我的兄弟有多重要,这就是他们的家。我已经申请援藏延期2年了,我必须帮他们把这个家建好再走。”

  “女友觉得我太古板了,就分手了。”吴俊抿了口咖啡说。

  “嗯!你是挺古板的。”我也抿了一口咖啡,真的有点苦。

  【塔尔钦边防派出所】

  真的放不下

  2017年,塔尔钦边防派出所建好了,刚好延长2年的援藏时间也到了,吴俊又可以走了。然而,因为工作表现突出,他被提拔为正营级干部。这又让他纠结了。

  “领导这么信任我,我为啥要去放弃这样的信任?”吴俊说。

  其实当时他非要走也是可以走的,我感觉他不仅长的黑,而且皮也薄。因为总有人认为,援藏干部是为了去捞政治资本的。他不想让人说闲话。于是,他又给自己设了个新目标:“完成18年服役,然后自主择业。”

  “起初我也觉得这个目标不靠谱。18年啊!但是回头一想,这10年我都熬过来了,再干8年又有啥难的呢?”

  【吴俊在为战友拍照】

  爸妈为此对他十分生气,上一次不回去也就罢了,这次再不回,他们都快老了。而且二老更担心他的身体。阿里地区生存环境恶劣,一天都有四季,对人的身体损害极大。

  为了安慰父母,他去做了一次体检,证明自己的身体状况比其他人都要好。同时,他在父母的安排下,回老家相亲并结婚。

  他的妻子在老家当幼儿园老师。结婚后,父母曾希望儿媳能辞职去西藏“随军”,这样就不用两地分居了。但是这个建议被吴俊当场否决,“我一个人怎么苦都可以,我不愿意她跟着我受这样的苦。”

  如今,两口子和许多战友一样,聚少离多,妻子难免不时抱怨。

  “我老婆有一次气急了,对我说,她不想当英雄的警嫂,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妻子。那时,我竟无言以对。”

  哪怕如此,在那样的环境下工作,他还是想方设法的和大家一起“痛并快乐着”。

  回不去了

  吴俊第二次在西藏哭是在2018年3月21日,体制改革的通知下来时,有个战友对他说:“你再也当不了兵了!”

  体制改革是大势所趋,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吴俊没有怨言,然而,当他脱下军装的那一刻,无尽的留恋和不舍,让他又一次失声痛哭。

  “没有穿过军装的人是无法理解那种情感的。记得我们总队最后一次以军人的形象组织了一场晚会。三位演小品的战友,在台上还强装逗逼,但下了台之后,在后台紧紧地抱在一起嗷嗷痛哭。”吴俊说这段时,心情依然难以平复。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当时的感觉就像瞬间失业了一样。以前我不理解父亲下岗时的痛哭流涕。但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热爱的岗位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在说这些时,我不禁想起了自己脱下警服的那一刻......

  “改革后,我们都穿上了警服。因为主要的工作职责没变,所以也就慢慢的适应了。但是,生活总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我们的不舍。”吴俊说他在车站、机场,时常还会习惯性的往军人通道走,然后又默默回头走开。领导们在重要节日依然会去看望慰问他们。但是当他们穿着警服和其他部队官兵站在一起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多看几眼军装和迷彩服。

  “军营是再也回不去了,家乡或许也回不去了。”

  改为公务员编制后,那个服役18年自主择业的目标已经不存在了。这意味着,他和他的战友们这辈子都要扎根在雪域高原,除非是辞职。说到辞职,他苦笑着说:“我真不知道自己辞职了能干嘛?但是不回去家人怎么办?”

  姗姗来迟总是春

  吴俊说他很喜欢杭州,特别是三月的西湖。今天在电话里他告诉我,阿里地区现在还是春天,虽然比起杭州要晚好多,也没法跟西湖的美景相比,但是姗姗来迟总是春。

  他还告诉我,今年11月份他就要当爸爸了,喜悦的背后却带着一丝无奈。他说:“我好想陪着孩子长大,给他拍照,为他画画,唱歌给他听......我想总会好起来的,总不能等到我60岁退休再回去。”

  《马攸木拉山上》是吴俊战友创作的一首歌,由他演唱。第一次演出,就把许多战友唱的泪流满面。

  雪山神鹰经幡风马

  那太阳照耀的光芒

  满山开遍十里野花

  顶着信仰汗如雨下

  忠诚的人啊

  依旧守在马攸木拉

  很平凡却那么伟大
 

  回乡时微笑的脸颊

  带着坚挺的步伐

  翻越高山地回来了

  告诉家人别担忧

  你的温暖

  为我自豪的眼神

  歌声中回忆着青春
 

  你看那朵小野花

  它会什么时候开放

  我要把快乐的吉他

  为你弹奏啊

  在马攸木拉山上

  你到底听到了吗

  我们心中的信仰

  照耀边疆的美丽

  你看那朵小野花
 

  回乡时微笑的脸颊

  带着坚挺的步伐

  翻越高山地回来了

  告诉家人别担忧

  你的温暖

  为我自豪的眼神

  歌声中荡漾着青春
 

  你看那朵小野花

  它从不怕风吹雨打

  我会像它一样

  永恒不变啊

  在马攸木拉山上

  你是否听到了吗

  我们心中的理想

  不曾磨灭而滚烫
 

  哦... 这里是世界之巅

  哦... 这里是千山之巅

  哦... 这山上有野花

  哦... 这河水多清凉

  马攸木拉

  扎西德勒

  野花开放

  国在胸膛

  抬头仰望

  默默站岗

  他说在阿里站岗,连一颗小白杨都是一种奢望。真正能陪他们一起守护边防的,只有那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几朵小花。但是无论如何变化,他和他的战友会像石头一样坚守在那里,等待着每年的春天。

  我之所以在八一建军节这天写下吴俊的故事,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高尚,只是因为他的平凡和真实。他让我相信有更多人像他一样,在遥远的边疆默默坚守,默默担当!他更让我坚信,祖国不会忘记!!!

  很自豪,在阿里有你这样一位兄弟!

  我在西湖边的阿里等你来聚!

  祝你和你的战友们,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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