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度中篇小说卷——隐姓埋名（五）

第三章  初露端倪

傍晚，天空飘起零星雪花。

路公剑来到一家茶楼，走进二楼预定的包间，他邀请的客人刘亚波还没来。路公剑要了一壶大红袍，外加两盘干果。一边阅读《京华报》的《警察之死的背后》一边等刘亚波到来。这篇通讯他看了三四遍，虽然是小报记者写的不太靠谱的文章，可还是透露了一些线索。听到外面走廊有皮鞋声响，接着，一个三十多岁戴黑礼帽的男人走进来。他是《京华报》报记者刘亚波，报社总编吩咐他到茶楼来见路公剑。“请问，是路先生吗？”路公剑伸手示意：“是，请坐，请坐！”刘亚波放下手里的棕色公文包，坐到路公剑对面，看到茶桌上的《京华报》。路公剑给刘亚波面前的茶杯倒茶，两人一边喝一边聊。刘亚波说：“路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尽管问，我们总编特意跟我说，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路公剑单刀直入：“对于太林的案子你到底了解多少？”刘亚波指了指茶桌上的报纸：“从目前材料看就是为了女人争风吃醋，引起打斗。”路公剑“哦”了一声：“依你看，就是简单的刑事案了。你看到死者的现场状况没有？”刘亚波摇头：“没有。”路公剑说：“争风吃醋为女人打斗不会那么残忍。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真相，我需要你提供一些帮助。”路公剑很诚恳地说。“我听路局长的，你放心。听你刚才说的情况，案子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我是从一个线人那里听到情况写的报道，她叫沈笑眉，是百合花夜总会的歌女。因为夜总会花边新闻多，时常向我爆料。我把它当成一个为女人争风吃醋的花边新闻了，没考虑背景有这么复杂。”“幸亏你的这篇文章，叫我找到了另外一个破案的途径，能不能找到给你爆料的线人谈谈？”路公剑看着刘亚波问。刘亚波想了想，虽然有点儿不太情愿，可还是答应了。“可以，不过你要花点钱……”刘亚波低声对路公剑说出自己的想法。喝完茶，路公剑和刘亚波从茶楼出来，朝东西两个方向走开。

刘亚波来到路边公用电话亭，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塞进电话的投币口，接着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里“嘟嘟”响了三四声后，一个女人接起了电话“喂”，刘亚波马上说：“是笑眉吗，我是刘亚波啊。”“刘哥啊，有什么事情啊？”沈笑眉说。刘亚波说：“我有个朋友想找你了解点事情。不是白找你帮忙的，有报酬。”电话里传出沈笑眉的笑声……

路公剑在一家餐馆约见沈笑眉。沈笑眉不到三十岁，因为常年在夜总会当歌女，习惯过夜生活，眼圈明显发乌，嘴唇涂抹着口红。见到路公剑，她轻佻地挑起眉毛，说：“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想问问于太林的死是怎么回事？”路公剑开门见山。沈笑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于太林的死刘大记者的报道不都说了吗？”路公剑觉得她的表情很不自然，问：“是你给刘亚波爆料，你觉得报道里说的都是真的吗？”沈笑眉说：“应该是真的吧。”“你相信是争风吃醋出人命了？”路公剑追问。沈笑眉在手里转动着酒杯。路公剑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递给沈笑眉。“你太客气了。”沈笑眉装模作样地说，迅速地把钞票放到自己的小皮包里。“你是怎么知道于太林争风吃醋这些事的？”路公剑问。“他亲口和我说的。”沈笑眉毫不避讳，“我也算是于太林的朋友，只是交情没有像他和周海娜那么深。”她说出周海娜的名字，正是路公剑想了解的，不知她到底知道多少内幕。路公剑听沈笑眉往下说：“于太林和我说，有个叫王立恒的黑帮小头目和他争周海娜，不自量力。他要好好查查这个王立恒，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他当警察，朋友多，路子广，肯定能查出点什么。可那个王立恒也不是好惹的，在京门帮是有名的‘王老狠’，前门一带的人都知道，惹不起。我劝他别捅马蜂窝，可惜不听我的。结果出人命了吧？不值得！”沈笑眉很感慨，大口喝酒。“他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呢？”路公剑问。“我和他不是有那个……你懂的嘛，还要我非说出来不可吗？于太林开始只是调查王立恒有没有违法犯罪，如果有就行使自己的警察权力收拾他……”沈笑眉举起酒杯邀路公剑喝酒，路公剑把自己酒杯倒满了酒，与沈笑眉干杯。一杯酒下肚，沈笑眉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京门帮在北平城里是个小帮派，主要在前门、宣武门一带活动，帮派自己开赌场，经营妓院，也给一些大商号提供保安服务，敲诈做小本生意的商人，收取所谓的保护费。暗地里也勾结政府部门和警察局的警察搞走私贩卖烟土，发不义之财，地方出现一些纠纷往往也会有人请他们出面“摆平”。王立恒是帮派里的小头目，常常出入歌厅和夜总会，看上了百合花夜总会的周海娜。周海娜是个水性杨花，脚踩两只船的女人，这面勾着于太林，那面搭着王立恒。抓住于太林迷恋自己的弱点，经常把王立恒拿出来吊于太林的胃口，把于太林玩得团团转。于太林对周海娜死心塌地，琢磨着怎么把王立恒收拾了。知道王立恒是京门帮小头目，只要自己抓住他的违法犯罪事实，抓他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抓了王立恒，周海娜就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于太林做这些事没有隐瞒沈笑眉，有时还找她出谋划策。希望查出王立恒违法犯罪的勾当，寻找最好的出手时机。他的调查终于有了新发现，于太林曾经亲口和沈笑眉说，京门帮可能贩卖军火。

在刚刚和平解放的北平，有人走私军火，这是绝对不能忽视的事情，不管真假，都要查一查。路公剑马上想到那张照片，难道暖气片箱子装的是军火吗,是他收集的证据吗？走私军火需要和军队里的人有关系才行，只能与国民党的军队做这样的买卖，现在傅作义的军队被改编了，京门帮与谁做军火生意呢？沈笑眉看看路公剑，说：“具体内幕我可不知道了。”路公剑冷不丁问了一句：“他们搞的是不是炮弹？”沈笑眉一愣：“他没说是炮弹啊！”路公剑没再往下说，本想拿出照片给沈笑眉看，想想还是没拿出来。他还拿不准沈笑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可把底牌亮出来。路公剑想到照片背面写“炮弹”两个字，觉得很奇怪，照片上暖气片箱子，难道装的是炮弹吗？沈笑眉说的话令路公剑更疑惑了，京门帮走私枪支弹药可以理解，他们走私炮弹要干什么呢？不像黑帮干的事啊！北平市公安局下发《关于敦促原国民党流散军人登记、上缴武器的通知》后，收缴了许多武器，他们贩卖军火又是从什么渠道弄到的武器呢？

沈笑眉为于太林的死感到可惜，很动感情，也不避讳自己爱上了他，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路公剑问她，于太林说没说他是怎么发现京门帮走私军火的？沈笑眉说内情她确实不知道，于太林只说是在浙江会馆偶然发现一辆汽车走私军火的。路公剑明白了，于太林被害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争风吃醋，一定有更深的内幕。“这辆车是在浙江会馆卸货吗？”沈笑眉听到路公剑的问话，摇摇头：“我不清楚，于太林也不一定清楚。他要是清楚了，有了确凿的证据不就把‘王老狠’收拾了吗？”路公剑想，这里面有一连串的秘密，谜底是什么，于太林一定想知道，在寻找谜底的过程中，不慎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浙江会馆路公剑是知道的，是浙江在北平的商人聚会、谈生意的一个场所。里面有戏园子、舞厅、酒吧、麻将馆，有私密性很好的包间，平时对外售票，想进去并不难。路公剑为沈笑眉担心：“你和于太林比较亲密，他出了事，你想过没自己是不是也不安全呢？”沈笑眉从没往这方面想，不然也不会找刘亚波爆料。被路公剑提醒，忽然觉得有点后怕。“要小心啊，不能掉以轻心！”路公剑提醒沈笑眉。沈笑眉认真地点着头：“我小心着。”路公剑考虑到安全问题，对她说：“不要到夜总会工作了。”沈笑眉一愣：“有那么严重吗？”路公剑强调说：“你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在通县有个姑姑。”沈笑眉说。“先到你姑姑家住几天，我不通知你，暂时不要回北平。给你一个电话号码，有事情打电话找我。”路公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钢笔，从公文包里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号码交给沈笑眉。沈笑眉觉得问题有点严重，她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放到口袋里，问：“能问一下你是干什么的吗？”“人民公安。”路公剑说，“我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记住，不叫你回来，不要回北平。目前实在抽不出人来保护你，只有自己多加小心！”路公剑说的是实话，在内二分局，大部分警察是旧警务人员留用的，里面鱼龙混杂，还需要进一步甄别。这个时候贸然派出人来保护沈笑眉，万一是敌特分子怎么办？只能叮嘱她自己多加小心，暂时回通县。“谢谢。”这次沈笑眉是发自内心说的。

吃完饭，两个人走出餐馆大门，路公剑问沈笑眉：“周海娜现在在哪儿，能不能找到她？”沈笑眉摇摇头说不知道，周海娜在于太林出事后就失踪了，不知道在哪里。路公剑的心禁不住一沉，她凶多吉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