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情欲背后
常务副局长庄义守自从上次调整职务分工后,心里一直隐隐地不爽,管多管少是一回事,主要是撼动了他的地位。郑铁柱上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这不明摆着跟自己过不去嘛。通过这件事,他在心里也对秦天明多了几分抱怨,但抱怨归抱怨,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能与秦书记产生隔阂,毕竟他是市委领导,自己以后要仰仗他的机会还多着呢。何况,职务分工调整的事儿秦书记有可能真的不清楚,或许是自己误会了人家。
年底了,该走动还是要走动走动,这是每年的惯例,今年自然也不能少。庄义守关上办公室的门,拨通了秦天明的电话。电话拨通刚响两下,被果断地挂掉。以前,电话被挂掉是常有的事,领导可能在开会,也可能有别人在,不方便接电话,庄义守能理解。可这次挂电话,庄义守心里一沉,各种想象也随之而来,弄得他心里七上八下。
庄义守在办公室里沉思了许久,眼睛不时撇向桌子上的手机,他多么渴望手机突然响起来。
人一旦心里着了急,时间就变得慢起来了。庄义守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每一秒都过得那么艰难。让他兴奋的是,手机终于响了,气愤的是,不是秦天明打来的,而是党委秘书通知他参加局党委会。
郑铁柱听完邓青山的汇报,两人径直去了会议室。郑铁柱环顾了一下,见班子成员都到了,坐下来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上午我根据党委慰问困难群众任务分工,去慰问了一位困难户,应该说是所谓的困难户。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工作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困难户,我从侧面了解了一下,不是局里领导的家属,就是市里领导的亲属,没看到几个真正的贫困户。这个名单具体怎么来的,我清楚,大家也都清楚,从现在起,还没有慰问的全部取消,重新确定贫困群众名单,务必做到实事求是…… ”
在庄义守看来,郑铁柱不是在真正地扶贫,而是在一步步瓦解自己的地位。他明知道这名单是经过自己手定的,还刻意这么小题大做,专门放在党委会上说,这不明摆着让自己难堪吗,不明摆着挑战自己的权威吗?郑铁柱,你做得有点过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庄义守撇向郑铁柱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咱等着瞧。
桌子上围坐着一圈人,各自有各自的态度。不关乎自己事的,坐在那装作没听见,当看客。是啊,谁会主动把矛盾往自己身上揽?不如静观其变吧。支持庄义守的,说名单是党委会集体通过的,是大家的意思,再说这也是和市里保持好关系的一种方式。以前年年有,今年要是断了,怕是领导会有想法,不如还按原来的走。
开了几次党委会,郑铁柱把局里的阵营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大家发表意见后,郑铁柱说:“我就一句话,如果出了事,哪个敢对这个名单负责,我郑铁柱二话不说举手赞成。如果没人敢担这个责任,我们就实事求是、一家家实地摸排贫困户,把这笔慰问金用到真正真正的困难户家里。”
这是郑铁柱的老道之处,看似不疼不痒的一句话,却像一颗子弹,精确无误地射向了对方的要害。这责任谁敢担?谁担得了?现在网络太发达了,也太可怕了,别说这种事,就是在某些场合一个不合时宜的微笑,不以为然抽的一支高档香烟,一旦和政府官员扯上一点,不,哪怕半点关系,你看网友能不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这还不算完,他们恨不得把你家的祖坟刨开,才算解恨。
会议结束了,庄义守憋了一肚子气,却又无处可发,他担心照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被孤立。秦天明电话没接,也没回,弄得庄义守心里毛毛的。秦书记不会故意躲我吧?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
庄义守吩咐司机开车去了市委大院。秦书记的办公室门开着,秘书小黄也在,八成是在开会。看来秦书记不是故意不接我电话,这让庄义守心里多少踏实点。
黄秘书给庄义守倒好茶,自行出去了。庄义守站在窗户边上俯瞰城市的街景。人来车往,行色匆匆,都是自己眼前的过客,他一个也不认识。他怎么会认识呢?他的眼光始终是向上看的,何曾想过下面的黎民!
庄义守在思索的时候,秦天明进来了,显得略有心事。看到庄义守在自己办公室,嗔怪地说:“什么事非得跑到办公室来?”庄义守略带抱怨地来了一句,说:“我打电话您也不接啊!”秦天明听出了话里的牢骚,把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扔,看着庄义守,问道:“又受了什么刺激,找我来诉苦了吧?”庄义守像是被戳痛了神经,瞬间提着嗓门,指出了郑铁柱的种种不是。秦天明示意他小声点,顺手关了门。
庄义守说着,秦天明听着。庄义守说完,秦天明还是没说话,而是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又长吐一口,将烟拿在手里,眼睛盯着燃烧的烟头,深沉地说了一句:“要摆准自己的位置,摆正自己的心态。”
这句话让庄义守蒙了。“啥意思?什么是摆准位置,摆好心态?是让我屈服,让我认输吗?不对啊,这不是自己的风格,也不是秦天明的风格啊!”
秦天明知道庄义守会接受不了,他自己也接受不了,但第六感觉告诉他,情况有些不对,具体不对在哪儿,他一时还捋不清头绪。烟抽了半截,被秦天明摁灭在烟灰缸里,长叹了一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不能那么乐观了。郑铁柱不往咱们这边站,董书记又是省里派下来的,滨江的前景如何,谁也说不准。往年整治娱乐场所只是你们公安一家的事儿,这次董书记专门拿到常委会上说,还特意交代,凡涉及黄赌毒的,一律按法律上限严办。所以说,咱们还是低调行事,受点委屈,能忍就忍一点。”
秦天明对形势的分析,让庄义守略略紧张了一下,但立马又觉得小题大做了,整治都是阶段性行动。再说,即便你郑铁柱说了算,我好歹还是常务副局长,大事小事不能绕过我,这样一来事就好办了,不至于像秦天明说得那么严重。
庄义守觉得秦天明过于紧张了。眼看时间到了饭点,庄义守提议说去九州环球吧,别在食堂吃了。秦天明没反对,两人下了楼,各自上了自己的车直奔九州环球。九州环球是秦天明的港湾,那里有他的温柔乡,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叶茜,总能激发他的活力。在叶茜那里,自己是多么的年轻,多么的富有激情,他像一头牛,不,应该说是一匹马,一匹脱缰的野马。每每回味起自己在叶茜身上纵横驰骋的场景,总能让秦天明产生十足的成就感。五十多岁的人了,也只有在叶茜那里,自己还能做回真正的男人,而面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他常常是有心无力,确切地说,连那份心都没有了。
秦书记和庄局长同时光临,作为环球集团的董事长,陆顶三早就备好了酒菜,并特意吩咐总经理叶茜来陪秦书记。秦天明的这点心思,陆顶三还是懂的。
四个人落座,陆顶三拎起桌上的醒酒器,边倒边介绍说:“二位领导时间来得刚好,酒刚好醒了 30 分钟,这是我托人从法国弄到的 1982 年的大拉菲,我是一个粗人,喝不出好坏,今天刚好让两位领导代小弟品鉴一下。”
秦天明端起酒杯,晃了一下,把杯子罩在鼻子上深吸了一口,又晃一次,再闻一次,这才咂了一小口。他闭上眼睛,用舌头慢慢搅动嘴里的红酒,让酒与整个舌头充分接触。顿了八九秒钟,随着喉结的上下嚅动,秦天明睁开眼睛,吐出来两个字:“地道。”
多高的评价啊!秦书记嘴里吐出的这两个字,让陆顶三乐开了花。
地道。能不地道吗?这一瓶让秦天明认为地道的一瓶酒,抵得上滨江一个百姓一年的工资了。这哪是一瓶酒,而是一瓶血,百姓身上抽出的血,一滴一滴地汇聚在一起,成了他们饭桌上的一瓶调情用的酒。
不过,在陆顶三看来,几万块钱算什么,只要秦书记高兴,别说几万,几十万又能算什么。自己把这两位菩萨伺候好了,有几百万、上千万的钱等着自己去赚。在秦天明看来,陆顶三通过自己的帮忙赚了成百上千万的钱,我喝你几瓶酒,吃你几顿饭算什么,人之常情的事嘛,对不对?但在叶茜看来,对?对你奶奶个腿,你们就是一群吸血鬼,百姓的钱就是让你们这样的人给糟蹋了。
叶茜是秦天明的情人不假,但平心而论,谁想跟一个年龄能做自己父亲的人睡在一张床上,任由那个干枯的身体折腾自己。叶茜有自己的苦衷,也有自己的计划。
生长在农村的女孩子跟城市里的不好比,不少家庭条件不好的,上到初中就被迫辍学回家了。能识字会算账就行了,早晚是要嫁人的,不如早点回家挣上几年钱,也帮衬帮衬家里。辍了学的女孩子大都是去城里给人家卖衣服,要么去酒店当服务员。
叶茜就是在酒店当服务员的时候认识秦天明的,那时,秦天明还是滨江下辖的原长县的县委书记。叶茜在县里的宏大酒店做服务员,人长得青青涩涩,客人席间聊天说几句荤笑话,她都会脸红到脖子根儿。有一次,秦天明来吃饭,经理安排叶茜跟着领班学习酒桌礼仪。席间,经理有急事临时把领班交出去了,只剩下叶茜一个人。第一杯酒结束了,叶茜还直愣愣地杵在那儿,请客的不干了,说:“服务员愣着干嘛呢,倒酒!”叶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战战兢兢地过去倒酒,哪知自己倒错了对象,先从靠近门的秘书倒了起来,又招来一顿责备。领班不在旁边,她本来就紧张,客人再来两顿训斥,更是让她手足无措,给秦天明倒酒的时候手一抖,打翻了酒杯,杯里的酒顺着桌面流下来,不偏不倚,刚好滴在秦天明的裆部。
叶茜知道自己闯大祸了,一时六神无主,下意识地拿起餐巾纸给领导擦裤子。这一擦不要紧,弄得秦天明很尴尬,但他身体却有一种奇怪的反应。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小丫头热乎乎的鼻息,多么富有青春的气息,青涩、单纯,一点没有官场、商场女人的世故、圆滑和脂粉气。尤其是叶茜不小心碰到自己关键部位的时候,那种感觉太奇妙了,像是初恋时不经意的抚摸。
领导毕竟是领导,这种感觉自然不能表现出来,秦天明一脸镇定地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吧。”书记没有责怪,秘书可不干,说:“去把你们经理叫来。”秦天明看看旁边站着的叶茜,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因为紧张而上下起伏的胸脯,心里猛然生出一阵爱怜,冲秘书摆摆手,意思说别难为小姑娘了。
领班在外面听到了动静,急匆匆地进来,一个劲地跟秦天明道歉,并用眼神暗示叶茜先出去,这里交给自己了。
叶茜走出房间,长出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事情却没她想得那么简单。晚上快要下班的时候,经理把她叫过来一顿训斥:“你知道那是谁吗?你知道那条裤子多少钱吗…… ”叶茜自然不知,一连串地摇着头。
经理说出的那位客人身份和那条裤子的价格让叶茜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县委书记!多少?一万多!”
在叶茜的意识里,村长在自己父亲面前大嗓门呵斥两句,父亲的腿都哆嗦,乡长算是天大的官了。自己竟然洒了县委书记一身酒,要是领导怪罪下来,自己得是闯了多大的祸啊!单是那一条裤子,自己家里种一年的粮食卖了也买不起啊!何况自己母亲身体不好,常年离不了药,真要是赔,自己拿什么赔啊?
叶茜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她请求经理替她求求情。经理撂下一句话:“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客人在 210 房间,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惹得领导不开心,我这也没法让你继续干下去了。”
这是叶茜始料未及的,她站在过道里愣了半个多小时,脚步鬼使神差地朝 210 房间走去。她似乎开始意识到什么,她的脚步停下来,又走,再停下来,再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距离改变自己命运的那道门近了一步……
那是一个秦天明和叶茜都终身难忘的一夜。秦天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征服感和满足感。但他的满足是建立在叶茜痛苦的基础上,那是叶茜的初夜,一个毫无准备的初夜,那种钻心的疼痛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她的灵魂里。白天的时候,她觉得秦天明是个君子,尽管自己弄脏了他的衣服,但他并没有太计较,晚上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不但折磨她,还在欢愉的时候打她,掐她,甚至咬她。她忽然想起一个词:衣冠禽兽。这个以前考试她总是解释不正确的成语,在现实里很好地得到了诠释,多么深刻,多么刻骨铭心。现实里竟然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秦天明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叶茜,说了一句:“我不会亏待你的。”这个眼神让叶茜觉得怎么那么熟悉,她在脑海里仔细搜索每一个在自己脑海里出现过的人的印象。“不会吧?竟然是他。”
叶茜脑子里的那个他,是去年春节前的一天,村长、乡长陪着一位县领导到自己家里慰问,县领导紧紧握着叶茜父亲的手说:“老叶啊,了解到你家的情况后,县委很重视,四套班子委托我来看望你们,不过县里也困难,这点也希望你能理解。”
县领导把装有慰问金的信封递到叶茜父亲手上,特意停顿了几秒,随行的记者相机“咔咔”声响成一片。
没错,去年的县领导不就是自己眼前的秦天明吗?县里也困难,现在再想起那句话,多么荒唐啊,单是一顿饭就吃掉了近万元,单是一条裤子就一万多,给困难群众的慰问金不过五百块,还大张旗鼓地宣扬。
但秦天明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倒是大实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没有亏待叶茜。叶茜说想上学,秦天明就给她拿学费,联系学校,直到大学毕业。毕业后,叶茜该找工作了,他帮忙联系陆顶三,将叶茜安排进了环球集团。叶茜刚熟悉业务没多久,就当上了九州环球国际大酒店的副总。
但女人不同于男人的是,你一旦伤了她,想弥补没那么容易。你给予再多,只不过是一时的安慰,她的恨在心里,在肉里,在魂魄里。叶茜就是这样的女人,她虽然这么多年依附于秦天明,但内心没有半点感激。她对他没有半点感情,两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恨他,咬牙切齿地恨,但她不能表现出来,自己只是个弱女子,她要找机会报复他。郑铁柱的出现,让叶茜眼前一亮。秦天明为郑铁柱接风的那顿晚宴,让叶茜觉得,这不是个与秦天明、庄义守同流合污的公安局局长。饭局结束的时候,叶茜试探着请郑铁柱上去坐坐,郑铁柱拒绝了。叶茜心里却点起了更大的希望。她隐约感觉到,机会要来了。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