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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领黑枪:第三章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刘广雄

第三章

 

1

在欧阳默看来,市公安局计算机管理科科长——他的老同学陆涛是个不折不扣的电脑狂人。尽管罗峰事先已经声明,三个人聚会时不谈工作,只叙友情,可三杯酒下肚,陆涛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眉飞色舞地谈起了他刚刚经手的案件。陆涛刚一开口,罗峰就笑着开了个玩笑:“要是哪一天,贪官污吏们也开始利用高科技进行腐败活动,我非想办法把你弄到反贪局来不成。”陆涛并没有把罗峰的话当成玩笑,他认真地说:“你别说,如果贪官们聪明一点儿,至少学会利用网络进行权钱交易,你还真用得着我这样的专家型刑警。”欧阳默轻笑一声:“请注意,你不是刑警,小涛,你是中国警方的计算机官员。”

陆涛“哼”了一声。欧阳默提醒他注意,他不是刑警,这是有典故的。陆涛的大量工作是坐在局机关的办公室里进行的。在局机关坐班,按规定是必须着警服的,而陆涛总爱把自己打扮成便衣警察的模样。上班时,他穿牛仔裤、旅游鞋,而且他特别喜欢枪械。因为没有给他配枪,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耿耿于怀。有一次,他私下对欧阳默说:“我是刑警,怎么能不配枪呢?如果给我配枪,我就自己去做一个挂在腋下的那种枪套,多帅!”陆涛的想法让欧阳默哑然失笑,一有机会就打击陆涛,说他不是刑警。

“欧阳,你那脑子该换换了。现在的犯罪,已经用不着你们穿着防弹背心、抱着微冲去打击了。我连枪都没摸过一下,不照样指导着他们破了石渡工行的那个大案嘛!”陆涛得意扬扬地说道。

欧阳默已经从案情通报上知道陆涛那个案子办得很漂亮,不过他仍然想听听细节。于是,他用微笑鼓励陆涛继续讲下去。

“我得先喝口酒,润润嗓子!”陆涛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除了电脑,啤酒就是陆涛的第二伴侣了。陆涛有个奇怪的理论,他说啤酒不是酒,是饮料。在这一“理论”的支持下,他的工作台上常常搁着一听啤酒。有一次,他正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在电脑上工作,局长王健行走了进来。同事们大吃一惊,别说是警察,就算是其他行业的国家公务员,上班时喝酒也是违反纪律的大事,他们都等着看陆涛如何下台。没想到陆涛把酒罐举起来,冲着局长摇了摇:“王局,来一口!”弄得王健行哭笑不得。

陆涛能当上计算机管理科的科长,说起来也算是市公安局人事制度重大改革的成果之一。一年前,市公安局几个科室公开竞选领导岗位。陆涛不仅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出了一套网站管理的软件,而且非常漂亮地在网上侦破了一个色情网站,加上一篇漂亮的论文和绝对真诚的演讲,他在竞选者中脱颖而出。在决定是否任命陆涛为科长时,局党组成员的意见出现了分歧。部分领导同志认为陆涛警容不整、作风散漫,甚至有人提出了陆涛上班时喝酒的事情来。最后,局长王健行的意见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他说:“陆涛这个同志,有能力,有热情,对公安工作非常忠诚,而且作风正派、不谋私利。把这样的同志提拔到领导岗位上,会对全局民警产生重实干、重业绩的良好导向作用。”

陆涛竞选科长并获得成功这件事情,曾经让欧阳默大惑不解。凭他多年对陆涛的了解,陆涛是个对当官没有丝毫兴趣的人。任命下来之后,他专门就这事私下问过陆涛。陆涛神秘兮兮地看看左右无人,笑嘻嘻地对欧阳默说:“我为什么要去当科长呢?第一,我需要使用科里最先进的设备,我喜欢那些玩意儿;第二,既然是科长了,科员们还敢说我一边玩儿电脑一边喝啤酒不对吗?”

欧阳默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同是公安大学的毕业生,陆涛只不过比他小了不到两岁,可为什么这小子总是活得那么洒脱,连警察都当得那么“时尚”?

欧阳默抽着烟,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些事情,发现自己有些走神。他集中注意力,听陆涛高谈阔论刚刚办结的案子。

“那小子,落到我陆大侠的手里,简直就是菜鸟一只。他不就是攻破了银行的数据管理中心,把本来只有一百元钱的存折改成了十万元吗?这种人得手了第一次,总想着还有第二次,而且一看他的作案手段,我就知道这小子的的确确是迷上了电脑和网络。我只不过在网上设了个小小的圈套,就把这小子诓进套里来了。”

罗峰插了一句:“那他为什么不逃呢?”

陆涛“哈”地怪笑了一声,又喝了一大口啤酒:“逃?他以为自己是高手呢,别说石渡,就算整个吴城,整个中国,在网络世界里,他就是王。你们猜,抓了他以后,他怎么说?他狂得很,他说连白宫的网站他都能来去自如。他还吹牛说,有一天夜里,他一高兴,就把一面中国国旗贴到了五角大楼的主页上。我跟他说,来,咱俩在网上斗斗?他摇头说,中国警方能有什么计算机高手,愣不信。于是我搬来机器,做了个防火墙,让他来攻。这小子攻不进来,我又让他做了个防火墙,我来攻。哈,只用了六个小时,我就攻进去了。这下这小子服了,说栽在我手里了,他服气。我跟他说,想当黑客,再练几年吧……”

“十万元?该怎么判?”欧阳默半真半假地问罗峰,他知道罗峰在法律方面可以算是专家。

罗峰没有接欧阳默的话茬儿,问一张脸差不多都埋在啤酒杯里的陆涛:“小涛,你说这种人,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呢?”

陆涛一口喝干了杯中的啤酒:“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还想写篇论文哩!这小子犯罪的动机,他说完全是为了证明他的所谓能力,可他干吗要偷银行的钱?他说他不过是想试试银行的系统安全系数有多大。偷来的钱一分没花,全扔在那儿,跟堆废纸似的。他说他对钱真没兴趣,干这事就跟打电子游戏一样好玩儿。你们俩说说,这算什么动机?”

欧阳默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念头闪电般滑过他的脑海。他知道这个念头非常重要,但他一下子还不能清楚地表述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

陆涛接着说:“我想,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思潮进一步多元化,已经出现了许多新的犯罪动机,比如报复社会,这个欧阳最清楚。有的犯罪分子,作下惊天大案,杀害无辜的公民,完全是对社会充满仇恨而产生的报复行为。再如,偏执——像有的犯罪分子驾车撞人,有的犯罪分子持枪杀伤无辜,完全是长期的心理偏执所致。还有……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述,通俗地说,就是‘出风头’,这种动机在西方很多,比如暗杀总统,却没有政治目的,只是为了在媒体上露脸。再如,自大狂——像我们这次抓的这小子,就是典型的自大狂……”

欧阳默叫了一声:“等等!”听陆涛说到这里,他脑子里的想法突然明晰了。

陆涛有些惊奇地看着欧阳默:“你想说什么?”

欧阳默吸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的这些看法很有意思。”

分手时已近晚上十一点。罗峰开车走了,陆涛一屁股坐进了欧阳默的红色“213”。欧阳默明白,陆涛有些话想要单独和自己说。他把汽车开上了车道,静静地等着陆涛开口。

“重案组正式成立了?”陆涛问。欧阳默点了点头。

“你去找找局长,把我也调到你的专案组去吧!”陆涛一脸的急切。

“我那个组干的完全是常规武器时代的刑警活儿,你来了有什么用?”欧阳默反问道。

“大错而特错!”陆涛摇头晃脑地评价道,“尊敬的欧阳队长,我提醒你注意这样一个事实:你的那几个案子有个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犯罪分子的时间掌握得相当好,不仅仅是好,甚至是相当精确。‘六·一五’,犯罪分子准确地掌握了高某全家都不在家的细节,从而在一个特定的时间进入了作案现场。‘九·二一’,受害人的车辆通过现场的时间被犯罪分子控制得非常准确,这才一击而中,全身而退。再说‘一·一○’,盗车、杀人、逃离、弃车,最后故弄玄虚地‘完璧归赵’,这绝对不是一个人可以办到的。他们靠什么保证行动步调一致、协调准确?当然要用到高科技设备……”

欧阳默放慢了车速,简洁地说道:“说下去!”

陆涛笑了起来:“我对你虚心听取意见的态度感到非常满意。你面对的,很可能是一个或几个带黑帮性质的犯罪团伙。从他们作案的手段来看,说句不客气的话,你的对手素质不低。我说的这种素质,不仅包含了传统的暴力犯罪素质,而且可以肯定,一定包含了现代高科技犯罪的素质。尽管我没有证据证明我的判断,但我相信我的推测。你离不开我,真的!”

欧阳默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这次我们所要面对的,绝对不是你刚刚抓到的那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他们是一群杀手,或者按你的推测,是一群具备了高科技犯罪能力的杀手……”

“你的意思是,我怕死?”陆涛叫了起来。

“谁敢小看你呀!你不是自吹自擂,自称是网络特警吗?而且我想,你恰恰是看中了我们面对的是暴力犯罪,才千方百计想插上一腿吧!”欧阳默笑道。

“你说对了,欧阳,我就是想真刀实枪地和这群高智商的黑帮分子干上一场。”

“好吧,我去找局长要你。不过,你自己也得去说说。小涛你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儿了嘛!”欧阳默是真的被陆涛的想法打动了。他知道,如果真的把陆涛调配到他的小组中,对整个侦破工作将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就在这时,欧阳默的手机响了。他靠边把车停下,抓起手机,摁下接听键,立即听到了局长王健行冷峻的声音:

“马上到局里来!市委主要领导现在都在这里,市委、市政府和公、检、法几家立即联合听取市政府秘书长邱南方交代重大问题。”

欧阳默敏锐地注意到了局长王健行使用的是“交代”这两个字。他看了看表,五月十一日,二十三时三十七分。

陆涛隐隐约约地听到是局长的声音,探过头来问:“什么事?”

欧阳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大事!”他感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了。

2

邮电局程控机房庞大的中心控制系统的各种指示灯闪闪烁烁,数十个监视器上显示着数以十万计的各种通信工具的工作情况。各种数据和自动生成的报表流水一样哗哗地流过屏幕,有的被送往各个终端,有的被自动打印。蓝亚舟正在查询五月七日那天周子立用他的手机拨出的电话号码。他在中心控制电脑的键盘上噼噼啪啪地敲入一串字符,屏幕上很快显示,周子立用他的手机拨出的电话“63407714”属于一个叫作“挪威木屋”的大型休闲娱乐场。

蓝亚舟在键盘上输入另一组字符,微机迅速作出反应。电脑查询出的资料显示,“挪威木屋”是由一个叫作“亚太通用机电设备进出口公司”的企业投资兴办的大型旅游娱乐项目,位于距吴城市三十六公里的“白龙峡谷”。那里沿江两岸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溶洞密布,的确是个探幽寻胜的好地方。

按照蓝亚舟的常识,像“挪威木屋”这样的大型旅游娱乐场所,一定会在邮电局编制、发行的电话号码簿上做广告,介绍其特色项目。这样想着,蓝亚舟再次通过键盘输入了一串指令。

果然不出蓝亚舟所料,“挪威木屋”的广告随即出现在电脑显示器上。蓝亚舟仔细阅读了这条并不冗长的广告之后,断定自己至少获取了两条重要信息:其一,从行文风格看,这条广告的文字很可能出自周子立之手。这两天,蓝亚舟对周子立的通信工具进行监控的结果表明,周子立与这个叫“亚太”的公司不时有联系。尽管电话中都是三言两语,但正所谓“心照不宣”,话才能说得那么简单。这说明周子立和这个公司关系十分紧密。其二,“挪威木屋”的特色娱乐项目叫“模拟实战”。周子立在广告词中这样写道:丛林、溶洞、峡江,面对突然遭遇的对手,你必须学会杀死敌人,保存自己。全套军用装备,仿真军用枪支,可分垒对战,亦可独闯龙潭,终极勇士将有望获得巨奖并成为模拟战争俱乐部终身会员……附带军用枪实弹射击、皮划艇激流勇渡、高架缆车飞越长空等一系列惊险、刺激的大型娱乐项目。挪威木屋,还我英雄本色,尽显男儿壮志……用于游戏的设备未尝不可以用于真正的军事或犯罪训练,对蓝亚舟来说,这是一个常识。

蓝亚舟注意到,“挪威木屋”的母公司——“亚太通用机电设备进出口公司”的法人代表名叫张仲。进一步查询发现,张仲毕业于北京某重点大学,国际贸易专业研究生学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萦绕在蓝亚舟心头的迷雾正在慢慢消散,他感到自己仿佛已经明白了点儿什么。蓝亚舟的眉头轻轻地跳了一下。他输入一组密码,将与“挪威木屋”和“亚太通用机电设备进出口公司”有关的资料全部输送、存储到他居所的个人电脑上。没人知道,他早已通过邮局统一为职工安装的程控电话网线,将他的个人电脑与程控机房的中心控制电脑联上了网。

蓝亚舟中止操作,抬头看了看四周。两个男同事在低声闲聊,一个刚分来的女大学生在微机上操作,另一个女同事正对着小镜子抹口红。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空气有些闷热,他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向西南方向望去。一片浓重的积雨云覆盖下的江岸丛林,就是叫作“挪威木屋”的大型模拟战争游戏场。

3

“模拟战争游戏”早在几年之前就已经广泛出现在国外了,而在国内,“挪威木屋”以“模拟战争”为主打娱乐项目,还是一件十分新鲜的事情。为了避免重蹈国内各种大型游乐场及度假山庄高投入低回报的覆辙,“挪威木屋”的经营者不仅设置了高、中、低档配套的综合娱乐设施,而且开通了市区到娱乐场的专线公共汽车,以保证吸引足够的游客。

比如筑坝拦水,就形成了所谓的“纯天然矿泉水游泳场”。泉水游泳不但迎合了现代人崇尚自然的时尚,而且昼夜循环不停的水流据说具有保健和按摩功能,加之收费低廉,颇受双休日无处可去的工薪阶层的青睐。此外,各种大型战争电子游戏,包括模拟驾驶、三维飞行、联网对战……优胜者可获得经营者颁发的高额奖金,使不少游客乐此不疲,去而复返,极大地促进了“挪威木屋”的餐饮和住宿业。平时忙于公务、应酬,不得不委曲求全、拼命工作以换取一份高薪的“城市白领”阶层,则希望在“挪威木屋”的枪声和激流中重新找到做人的自信和狂放,重温少年时代不曾实现的英雄梦想。而近年来广泛出现在吴城及周边城市,被称为“城市新贵”的大款们则携友驾车,蜂拥而至,披上战袍,在永远不会真正死亡的战争氛围下大打出手,体验一番“被人打死”或“打死别人”的刺激和快感。作为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省、市某些部门也把“挪威木屋”的“模拟战争”看成一种新型的“玩儿法”,各种亦真亦假的“考察”、“调研”、“接待”、“研讨会”、“协调会”也纷纷投向“挪威木屋”的怀抱。

张仲对“挪威木屋”有着非常明确的经营理念。在这个被称为“数字化生存”的时代里,各种西方枪战、暴力、惊险大片通过走私、盗版光碟等渠道迅速进入国人的日常生活,潜移默化,形成了一种可以被称为“暴力欲望”的观念。人们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地方把满脑子被三维立体音响中的枪声、爆炸声煽动起来的欲望和本能或多或少地加以释放。所以,张仲认为,与其花费巨额投资去进行传播,从而引导或树立一种“观念”,不如借用人们脑子里已逐渐形成的观念和欲望。可以这样说,遍地盗版VCD就是“挪威木屋”的最佳广告。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张仲笑嘻嘻地对“挪威木屋”的执行总裁,三十一岁的西方经济学硕士褚良平说:“让他们来玩儿,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到这里来受罪,让他们到这里来要死要活,让他们到这里来幻想一回英雄。”张仲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当然,我希望在这里看到真正的英雄。”

褚良平完全明白张仲的意思。

褚良平这时正坐在“挪威木屋”的中心控制室里,面对着数十个监视器屏幕皱紧了双眉。为了确保安全,“挪威木屋”在主要景点都安装了录像监视设备,尤其是几处“战场”,更是全方位置于监控之中。数十套摄、录像设备将每一个角落里游客的各种活动同步传送到中央控制室,而公司保安部机动分队的几条大汉,就待在中控室隔壁的房间里。一声令下,停放在控制中心门外的三辆“城市猎人”吉普车就会立即发动,猎犬一样咆哮着奔向出现紧急状况的地点。

褚良平的外表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一些,给人一种非常沉稳、儒雅的印象。正是这种儒雅的外表迷惑了张仲。那还是在北京上大学的时候,学校业余散打队队长褚良平与国际贸易系研究生张仲之间曾有过一场秘而不宣的“友谊比赛”。比赛地点是学校湖边的小树林,时间是十七时三十分,离晚餐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两人均戴上了拳击手套,并按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脱了鞋,各穿了一双白色的球袜。事实上,张仲根本没把体形略瘦、面容清秀的褚良平放在眼里,他决定在一分钟之内结束战斗——连长田大路曾多次告诉过他,如果不能在一分钟之内解决对手,那么最终倒在枪口下的肯定是自己。

比赛仅仅进行了一个回合。张仲很不喜欢拳击手套这种东西,因此他决定用腿将褚良平击倒。张仲左手打了一个小刺拳。褚良平似乎有些胆怯,后滑了一小步。张仲紧跟着拧转腰身,右手打出一记重拳。这仍然是虚招,是为了给飞起右脚做准备。这次褚良平没有再退,挥小臂拦挡,露出了中腹的空当。张仲飞起右脚,一个凌厉的侧踹向褚良平的小腹踢去。褚良平猛一收腹,避过了这一脚侧踹,但他的头部不可避免地略微向前倾斜了一下!

张仲心中暗喜,侧踹出去的右脚并不落地,而是在空中略微回收,紧接着像一根绷紧的弹簧一样,绕过褚良平的左手,一个边腿踢向褚良平的头部。

然而就在此时,褚良平发出了整个交手过程中唯一的一拳。他一记又重又狠的右摆拳打在张仲踢向自己头部的那条右腿的内侧,那里有一条粗大的动脉血管。

张仲感到自己的右腿内侧一阵剧痛,立即收回了右腿。在右腿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左脚一个漂亮的反旋踢,准确地踢中了褚良平的后脑。褚良平应声而倒。

张仲用于支撑的右腿一阵酸麻,立足不稳,几乎与褚良平同时倒在地上。

褚良平说:“你的腿踢得不错!”

张仲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打法,你的拳比我想象的有力!”

两个人相视笑了起来,张仲的笑有些苦涩。他心里十分清楚,虽然自己先将褚良平打倒在地,然而……褚良平击向他右腿内侧的那一记重拳,如果再往里几厘米,直接击打他的裆部,那么,他的睾丸必然破裂无疑!

显然,褚良平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那天晚饭时,他们一起喝了啤酒。后来,褚良平开始叫张仲“大哥”。研究生一毕业,褚良平就来到了“亚太通用机电设备进出口公司”,并立即被张仲任命为第一副总裁,成为“亚太”公司实际上的二号人物。

此刻,褚良平的目光已经有足足五分钟没有离开一号监视器了。一号监视器监控着“大型对战游戏场”入口大厅的情况。凡参加对战游戏的游客,必须先到这里登记、交款、办理保险手续,听工作人员介绍游戏规则,并学习仿真军用枪支、各种军用设备的正确使用方法。然后,除去全部衣物,换上游戏场统一配发的迷彩作战服,进入“战场”作战。由于担心双方“杀”红了眼,不遵守游戏规则,从而发生危险,“对战游戏”原则上只接待团体游客,也就是说,参赛双方队员都是熟人或朋友,而且分队组合情况原则上须由游戏场工作人员确定。

今天出现在入口大厅的两拨人,显然来头都不小。其中一批约有十人,均身着美国陆军野战服装,驾驶两辆日本丰田公司生产的“陆地巡洋舰”吉普车抵达“挪威木屋”。另一批同样约有十人,一式黑色西服,分别乘坐一辆日产“凌志”轿车和一辆意大利“法拉利”跑车来到游戏场。两批人几乎同时到达,到达后立即要求各自布阵,展开对战。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安全,凡进入“挪威木屋”参加过战争游戏的游客,其个人资料均被录入电脑,整理存档。经营者的理由是,以后再参加游戏将得到优惠。从电脑档案中调出的资料显示,今天来的两拨人,是两位赫赫有名的“公子”级人物和他们的朋友及保镖。从他们之间相互并不友善的态度可以判断,他们也许是在利用这种对战游戏进行一场豪赌!而且,他们中间很可能有人带着真家伙!

这正是褚良平感到不安的原因。他反复思考之后,拨通了张仲的手机。

“大哥,”褚良平轻轻地说,“贾三公子和吴大公子各带一帮人上山来了。看来,他们是想真枪实弹地干一回。”

“是吗?”张仲在电话里轻轻地笑着,“良平,那就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吃点儿苦头。我在打‘升级’,我和晓冬快打到老K了。”说完,张仲就收了线。

张仲轻描淡写的快乐情绪感染了褚良平,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开了呼叫器:“保安部注意,我是褚良平,机动分队立即进入紧急待命状态。莫教官,听到呼叫后,马上到中央控制室。”

“挪威木屋”大型游乐场每个保安人员肩头的对讲机里随即传出了褚良平的声音。每一个听到呼叫的保安都显得非常镇定,他们立即按照训练要求,迅速进入了“紧急待命”状态下各自的岗位。在游客看来,这里一切正常,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

4

光膀子穿着海军陆战队蓝白迷彩作战马甲的莫应雄听到呼叫的时候正在保安部的训练馆中击打沙袋。保安部的训练馆外表看起来像一个废弃的仓库——这是模拟好莱坞枪战片中的典型场景修建的。事实上,这里也是“独闯龙潭”个人实战游戏的终点。“挪威木屋”开业以来,还从未有游客能够“打”到这里。

阳光透过窗玻璃斜斜地射进了训练馆里。大力击打沙袋的“嘭嘭”声空洞地回响在宽阔的空间里。光柱里被拳打脚踢震起的尘粒宛如一个个晶晶亮的小球,像热力学实验中的“布朗运动”般毫无规则地飘移沉浮着。

阳光照到了场地中央的莫应雄身上。这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八的年轻人,一身健壮的肌肉中似乎蕴藏着永远使不完的力量。莫应雄没有戴拳击手套,他的双手缠着白纱带,那是为了防止在击打沙袋时挫伤指关节。练功,已经成了莫应雄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每天不运动两到三个小时,他就会憋得浑身发痒。

莫应雄原是“亚太”公司保安部的副经理。“挪威木屋”成立以后,褚良平向张仲把他要到游戏场,负责对保安人员进行培训。因此,在“挪威木屋”,大家都叫他“莫教官”,莫应雄本人对这个称呼似乎感到十分满意。

莫应雄听完褚良平的命令,迅速套上保安人员专用的蓝白迷彩服,随手将对讲机挂到右肩膀上。他迈开大步冲出训练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中央控制室跑去。这时,他胸兜里的手机“嘀嘀”地响了。他一边奔跑,一边掏出手机接听。

是张仲打来的电话。

张仲在电话里懒洋洋地对他说:“盒子,有点儿麻烦,你替褚总处理一下。把那两个公子都认清楚,记在脑子里。”

莫应雄简短地回答道:“明白!”

张仲把电话挂断了。

跑到中央控制室门口的时候,莫应雄看了一下表。约一公里的山路,耗时三分十七秒,他对自己的奔跑速度感到基本满意。走进中央控制室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地想着前不久看过的一部叫作《阿甘正传》的美国影片。影片中,妈妈告诉阿甘:“因为你比别人笨,所以你必须跑得比别人快。”

褚良平站起身来,整了整领带:“盒子,跟我到一号大厅去。”

“盒子”是莫应雄的绰号,“亚太”公司核心层的人物都这样叫他。这个绰号的来历是:莫应雄拳打得好,拳击的英文叫“BOX”,也可以翻译成“盒子”的意思,而在吴城当地的语言体系中,“盒子”也有“圈套”的意思,莫应雄恰恰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所以张仲就叫他“盒子”。张仲这样一叫,大家也都这样叫了。

几分钟后,西装革履的褚良平笑容满面地出现在入口大厅。工作人员立即向来客们介绍:“这是我们的总经理褚先生。”

“见过,见过,都是老朋友了。”褚良平满面春风,绝不厚此薄彼地与两路人马的头领寒暄了几句。对于两路人马提出的要求,他满口答应。然后,他指着身边的莫应雄向大家介绍道:

“这是本游乐中心的战术教官莫先生。由莫先生负责给大家讲解战术要领。”

身着黑西服的一帮人中有个保镖模样的人叫了起来:“你们那一套规矩我们都知道了,快让我们打仗吧!”话音一落,他立即感到两道剑光一样凛冽的眼锋在他脸上扫了一下。

那是全副武装的莫应雄的目光。

5

“各位,”莫应雄开口说话了,“首先,我们必须保证双方人数绝对相等。其次,为了大家的安全,请换穿本游乐中心的专用服装,使用本中心提供的专用武器装备。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就像我们小时候玩儿过的军棋一样,谁率先击毙或俘获对方的司令官,谁就取得了对战的胜利。因此,你们双方必须首先确定一位司令官,佩戴司令官标志。开战后身份不得变更,擅自变更司令官的一方视为失败。现在,请你们双方告诉我,你们选出的司令官是谁?”

两拨人短暂地商议了一下,立即有两个年轻人站了出来。莫应雄冷冷地打量着这两个人,直到他认定自己已经完全记住了这两个人的特征。莫应雄右手抓起一件游戏者专用的作战服,左手拿起一只仿美国制“M16A1”自动步枪,进一步解释道:“你们每人配发一支自动步枪,携弹量一百二十发。枪上有自动记数装置,每打完一匣,即三十发子弹,必须更换弹匣。备用弹匣在这里。”他指了指作战服的胸兜,把步枪扔到桌子上,抓起一支仿真手枪,“另外,每人配发一支‘五四’式手枪,携弹量二十八发,每匣子弹七发。手枪弹匣在这里。”他指着作战服袖子上的暗兜,“除此之外,你们每人的装备还有四枚手榴弹。每支部队配备十二枚枪榴弹、两只炸药包。枪榴弹通过M16发射,炸药包只要拉断这根导火索,二十四秒后爆炸……”

在控制中心通往一号大厅的路上,褚良平已经简要地向莫应雄介绍了情况。莫应雄再次简洁地回答道:“明白。”之后,他从肩膀上取下对讲机,向直接由他指挥的保安部机动分队下达了命令:

“机动分队请注意,我是莫应雄。二十分钟后在一号战场进行对战游戏,机动分队立即进入警戒位置,对讲机切换至保密频道。不允许任何人违背游戏规则,必须保证双方公平交战。碰到麻烦,请呼叫我,不得擅自处理,明白了吗?”

莫应雄手中的对讲机里次第传出队员们的应答:“一号明白”、“二号明白”、“三号明白”……

换装后的两拨人马彼此虎视眈眈,分别经由一号大厅左右两个通道进入“战场”,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很快,枪声四起,爆炸连连,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遭遇战。

开战仅三分钟,莫应雄的对讲机里便传出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四号地区报告,蓝军一个已被红军击毙的战士扔掉装备,试图偷袭红军!”

莫应雄冷笑一声,跳上一辆越野摩托车,向四号地区飞驰而去。他很快发现一个已经扔掉装备的男人正悄悄接近开枪“击毙”他的红军士兵。莫应雄不动声色,跃下摩托车,一个箭步向那个男人扑过去,威风凛凛地站在那个男人的面前。

男人吃了一惊。莫应雄指了指自己臂章上的“保安”字样:“你已经被击毙了,请你立即退出战斗。”

男人嘿嘿一笑:“我还没有玩儿够呢!”

莫应雄冷冷地说:“没机会了,下一次吧!”

男人又是嘿嘿一笑:“我要是不退出呢?”话音刚落,男人突然感到自己眼前黑了一下,紧接着他就感到自己凌空飞了起来。当他揉着屁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莫应雄正用对讲机下达命令:“请带这位先生到休息室休息!”

男人乖乖地跟着应声出现的保安人员走了。大约一分钟后,告急声再次从莫应雄肩头的对讲机中传出。莫应雄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掉转摩托车头,向二号地区飞奔而去。

保安队员在对讲机里报告说,一个红军“士兵”掏出的手枪,不是游戏用的仿真手枪,而是一支真正的“五四”式手枪!褚良平的判断不无道理。莫应雄感到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跳上二号地区的一个制高点,立即发现那个持真枪的家伙正沿着一条山谷缓缓搜索前进。必须立即制止他!莫应雄迅速从后方接近那个持枪的男人,一个标准的美军特种部队捕俘动作将男人压翻在地。与此同时,那支真正的“五四”式手枪已经落到了莫应雄的手中。

……

大约四十分钟后,对战结束,红军取得了胜利。战胜者的司令员——已经换上了黑西服的贾三公子欣喜若狂。失败的一方显得垂头丧气,率先离开休息室,登上“陆地巡洋舰”,一路黄尘,驶出游戏场。

一个漂亮的女工作人员走到贾三公子身边轻轻地对他说:“先生,我们褚总经理请你去一下,褚总将给你颁奖。”

毫无戒备的贾三公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女工作人员走进褚良平的办公室。他有些诧异地发现褚良平的面色非常冷淡,甚至非常难看。贾三公子走进办公室后,褚良平只是冷冷地挥了挥手,指点贾三公子在他的身边坐下后,对站在自己身边的莫应雄挥了挥手,莫应雄打开了放像设备。

电视屏幕上,一个红军士兵——贾三公子的手下,被莫应雄扑倒在地。莫应雄从那个红军士兵的手中夺过一支手枪,飞起一脚,把那个红军士兵踢得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莫应雄突然把那支缴获的手枪指向那名士兵的脑袋,士兵立即万分恐惧地大声惊叫起来。莫应雄冷冷地收回手枪,退出弹匣,弹匣里是一粒粒橙黄的实弹……

冷汗从贾三公子的脸上流了下来。

褚良平缓缓地摇着头,一脸沉痛的表情。随后,他从容不迫地从放像机里退出录像带,又从抽屉里拿出莫应雄缴获的那支手枪,与录像带一起装进一个硕大的牛皮纸档案袋,轻轻地推给垂头丧气地坐在桌边的贾三公子。

“这就是我们发给你的奖金。我希望这将是一个永远的秘密。”褚良平用一种梦呓般柔和的声音贴着贾三公子的耳朵低声说道。

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目送贾三公子的黑色“凌志”和白色“法拉利”消失在“挪威木屋”大门外的盘山公路尽头,莫应雄拨通了张仲的手机:“大哥,处理完毕。”

张仲在电话那头说:“好哇,进城来打升级吧。”

莫应雄全身一紧,转过身对褚良平说道:“褚总,大哥叫我进城去一趟。”褚良平轻轻地点了点头。莫应雄向他敬了个军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褚良平对着莫应雄离去的背影举手至额。他脸色阴沉,表情显得十分复杂。

在此之前约半个小时,在“亚太”公司总部,正关起门来和司机郭晓冬、秘书胡铁成、保安朱强打扑克的张仲接到了《吴城日报》政法部首席记者周子立打来的电话。周子立在电话里说:“张老板吗?我那几个朋友这两天很忙呀,恐怕又接了一单大买卖。那事看来得搁几天了!”

张仲说:“行啊,回头我给你打电话。挂了!”他抬眼看了一下表,五月十四日,星期一。

张仲完全明白周子立的意思,这正是他紧急召回莫应雄的原因。

6

“你的意思是说,你亲眼见过闯入陈媛媛住所的那个年轻人,而且,你亲眼见到他拿枪指着你的脑袋?”欧阳默倒吸了一口凉气,用缓慢而有力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坐在桌子对面的邱南方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他深蓝色的“皮尔·卡丹”衬衣领口敞开着,一条银白色的“金利来”领带松松垮垮地套在他的脖子上,看上去像根随时可能收紧的绞索。在他的叙述中,闯入陈媛媛住所的年轻人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劫走了财物,并威胁他不准报案,否则杀他全家。

桌子的一边坐着市委、市政府分管纪检、政法的领导以及公安局、检察院的主要领导。坐在桌子正中的是欧阳默和反贪局局长罗峰。桌子的另一边孤零零地坐着邱南方一个人。五月十二日凌晨,市公安局小会议室里灯火通明、烟雾腾腾。主动向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要求“说清问题”的市政府秘书长邱南方已显得疲惫不堪。邱南方在和市委主要领导谈话时,隐瞒了主要经济问题,主要承认了自己的作风问题,至于他被闯入陈媛媛住所的“杀手”威胁一节,他说得很详细。

欧阳默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渐渐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各位领导,我可以叫人把邱南方带出去一会儿吗?”

分管纪检的市委副书记点了点头,他们知道欧阳默有话要说。

看着邱南方萎靡不振的背影消失在小会议室的门外,欧阳默不禁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局长王健行立即命令道:“坐下!”欧阳默没有坐下,他大声地说:“我要求,立即将邱南方秘密刑事拘留,移交给公安机关,首先协助我们破案,再移交检察机关对他的经济问题、作风问题进行审查!”

没有一个人回答欧阳默的请求,几位领导用眼神交换着意见。欧阳默一个人站着。公安局局长王健行再次命令道:“坐下说话!”

欧阳默坐了下来。

检察长问道:“以什么理由对邱南方进行刑拘呢?”

欧阳默闷声闷气地回答道:“刑拘是我们的事情!”

“欧阳队长,你要求这样做,有什么理由?”分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转过头来问他。

“如果邱南方真的见过他所说的那个‘杀手’,那么他主动向政法部门说明情况的消息一旦走漏,犯罪嫌疑人无论是狗急跳墙还是畏罪潜逃,后果都将不堪设想。因此,邱南方被拘留的情况必须绝对保密,可对外说明他到外地长期出差去了。此外,几个大案的案犯只要依然逍遥法外,危险就依然存在。而且,我们不知道,他们究竟还会作出什么令人震惊的大案要案。坦率地说,邱南方作为目击者,目前是我们唯一的线索……”欧阳默紧皱着双眉,声音低沉地说道。

几位领导低声地交换着意见。然后,他们的目光转向了检察长。

检察长短暂地沉吟了一下,说:“既然是这样,邱南方可以先交给你们。刑拘就不必了,一旦我们把他的问题搞清楚,就会很快批捕。但你们一不能搞刑讯逼供,二必须做好保密工作,严防邱南方串供或转移赃物。另外,邱南方最多只能交给你们两天。我也坦率地说,邱南方的有关问题,很可能是检察机关今年立案侦查的最大一起案件。事实上,我们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的问题……”欧阳默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望了望坐在自己身边的罗峰。后者的目光也正向他扫过来,四目相对,罗峰微微地笑了笑。

欧阳默走到坐在会议室旁的休息室里闷头抽烟的邱南方跟前,低声说道:“跟我走吧!”

欧阳默的公安制服让邱南方产生了某种错觉,他嗫嚅着低声问道:“我可以通知律师旁听审讯吗?”

欧阳默没有回答他。站在欧阳默身边的罗峰却突然说:“老邱,你是去协助公安局办案,如果将来能认定你有罪,自首及协助破案是法定从轻情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另外,与你自身有关的问题,你完全可以对公安局保持沉默,你的案子是由反贪局负责的。”罗峰说完,拍了拍欧阳默的肩膀,示意欧阳默和自己出去一下。

罗峰和欧阳默走到门外的走廊上,罗峰摸出一支烟递给欧阳默。欧阳默借着灯光看了一下烟的牌子,是“红塔山”。欧阳默把烟还给罗峰:“我不抽这个牌子的烟,太呛!”罗峰宽容地一笑,把烟收了回去。

“我们都很依法办事,是不是?”罗峰轻言细语地对欧阳默说道。他挨着欧阳默趴在栏杆上。夜深似海,遥遥几盏孤灯像是天幕上的几颗寒星。“你需要的是邱南方向你提供那个杀手的外貌、形体特征。他的心情越放松,辨认的准确率就越高,你最好让他先睡一觉。”罗峰说完,再次拍了拍欧阳默的肩膀,离开了欧阳默。

7

五月十三日,星期天。市公安局技术侦查中心,电脑画像室。

“眼睛?”

“这个不太像。”

“这个呢?”

“也不太像。”

“这个呢?”

“有点儿像了。”

……

欧阳默抱着双臂,默默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慢慢出现的一个年轻男人的眼睛和鼻子。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邱南方仅仅从电脑人像图库中识别出了那个年轻人的眼睛和鼻子。

电脑操作员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邱南方一脸困顿不堪的表情。

欧阳默心中焦急,但他毫无办法。看来,罗峰说对了,得让邱南方好好休息一下,放松放松,辨认的速度和准确率也许会大大提高。

“明天继续吧。”欧阳默对电脑操作员和邱南方说道。

五月十四日,星期一,上午十点。

“发型?”

“这个有点儿像了。”

“就是这种发型!”

欧阳默的心跳再次加速了。他不动声色地盯着彩色激光打印机里缓缓吐出的一个年轻男人的头像,在心里暗暗说道:“小子,你终于露头了。”

欧阳默把打印出来的图片递给邱南方,邱南方仔细地辨认着。“我可以肯定,就是这个男人!”邱南方咽了一口唾沫,仿佛很口渴似的喃喃说道。

欧阳默从邱南方手中要回图片,小心地收进自己的公文包里。然后,他冷冷地打量着邱南方,用一种十分鄙夷的口气说道:“走吧,你可以到检察机关去继续交代你的问题了!”

尽管要从这个人口近千万的大城市里找出画像上的这个年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装在欧阳默公文包里的这张画像,毕竟是一团漆黑的案情中出现的一点微弱的亮光。在欧阳默看来,这一点点微弱的亮光是那样的美丽。

欧阳默和邱南方走出技侦大楼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吴城日报》政法部的记者周子立。心情很好的欧阳默和周子立打了个招呼:“记者,又发现什么新闻了?”周子立笑了笑,没有回答欧阳默,而是很热情地向邱南方问候:“秘书长,到公安局开会呀?”

邱南方的脸色变了一下,仿佛有些口吃地回答道:“没……我到这里办点儿小事。”

周子立挥手向他们道别,走向他的银灰色“夏利”轿车。轿车启动,缓缓驶出欧阳默的视野。欧阳默突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他满脸狐疑地看了看周子立消失的方向,困惑地摇了摇头。

五月十四日下午,周子立拨通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告诉值班秘书,自己是《吴城日报》记者,想找一下邱秘书长。值班秘书在电话那头告诉周子立,邱秘书长今天没有来上班,出差去了。

周子立装出一副有急事的样子,问值班秘书,邱秘书长什么时候能回来。秘书漫不经心地告诉他:“听说是到美国考察去了,一两个月之内恐怕不会回来。”

周子立的手哆嗦了一下。

那时,周子立正驾驶着他的银灰色“夏利”在大街上慢慢地兜着风。他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拿着手机。他说了声“谢谢”,挂断了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随即在手机上拨出“亚太”公司总裁张仲的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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