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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口

来源:网投 作者:刘少一

暖冬有它的好处。它能把季节小小地颠覆一下。

春节刚过,江南春天的气息就已经逼人了。山上的杂树吐出新芽,各色花儿竟相绽放。鸟儿们嘁嘁喳喳,这边枝头蹦过去,那边丫杈跳过来,你追我赶闹着玩,看样子像是调情,说的全是鸟语,人反正是听不懂。坡地里,麦苗开始返青,挺直腰身正借着回暖的地气蹭蹭往季节深处里长。最惹眼的当数那些油菜花,金黄金黄,这儿一簇,那儿一片,把富贵的色彩铺张得满处都是。蜂虫撵上好天气,赶大集似的纷纷扑向花丛,扎进去久久出不来,想必是醉卧其中了。

才下过几场雨。山脚下,瘦了一冬的河床让春水盈满,绸缎一样铺展在城市边沿,留恋似的不舍离去。急慌慌赶路的永远只有火车。站在方顶山观景台往下看,列车像一队毛毛虫自东边逶迤而来,扎得钢轨哐啷响,驶近隧道口,很是憋足劲儿嘶鸣一声,然后“哧溜”钻进洞子。感觉里,那隧道就是一张豁嘴,把火车囫囵吞进去,再从三江口那边吐出来——水面上有座铁架桥,火车过,汽车也过。

隔不久,又有火车从山那边驶入隧道。这边车未现身,脚下先有震颤,如妊妇七月的胎动,继而听到呻吟,火车一节一节从隧道口分娩。于是,立在观景台的人想必会有阵痛感。

前些日子,才下过一连串春雨。天刚出晴,空气里少有粉尘和杂质,被洗过的大地、天空干净得让人心动。这样的季节,当然最适合春游了。尤其是那些正在谈情说爱的年轻人,谁都不愿错过。

这个周末,果真有对年轻人越过隧道口前面的铁路,循着旁边的缓坡往上爬。坡地里种满橘树,一条窄窄的水泥路在橘园里探头探脑向上延伸,直达观景台。生活在小城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县城的制高点,站在方顶山上,可以鸟瞰城区全貌。据说,当年小日本攻占县城最先抢占这里,据险设置炮台,轻易轰跑驻防国军,控制住整座县城。罢了,那些糟心事不赘。如今,这里优越的位置成全了那些爱好拍摄风光片的人。不过,搞摄影的人一般会选择在晨曦或黄昏夕照里来这里取景抓拍,这会儿不会来和恋人们争地盘。这对年轻人看上去像一对恋人——至少,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恋人。按常识性猜想,只有恋人才会成双结对地公开出游。如果是情人,他俩怎么着也得掩人耳目,私奔到别处享受甜蜜——县城太小,随处都会碰到熟人,那怎好意思呢?可是,你错了。往后的事不好说,至少,他俩暂时还真不是恋人关系——男人即使单方面有这意思,但这要看以后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次郊游。

男人叫鲁天佑,胳膊长腿长,连带着脖颈也长,理着精致的小平头,精神气旺足。他手上带着钏子,据说是去嵩山旅游时请少林寺一位得道高僧开过光的佛珠,能保佑他诸事如意(自然也包括爱情),别人出多少钱都不定弄得到手。女孩呢,身材生得婉约,动不动就笑,像一只铃铛走一路响一路。她右手腕缠一方手帕,想必是用来擦汗的,脚下的半高跟,走坡路有些不稳桩,又要防备鲁天佑趁机搭手扶她,两只手就一直摆开着行走,像鸟儿展开的两翼保持着身子平衡。稍有闪失,她的笑声马上就切换成尖叫,惊得路边草丛里的虫子活蹦乱跳,连旁边橘树中的鸟儿也莫名其妙地惊飞。相较而言,鲁天佑对这次出游似乎准备得充分一些,一件白底黑条纹的T恤看上去质地不错, 立领配上他那长脖颈正合适。下面穿一条米黄色休闲裤,裤脚收的稍微紧点,这身衣服如果配一双皮鞋真是没说的。可是,他脚上却穿了双新买的骆驼牌登山鞋。这些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包,看上去不重,但里面肯定有内容——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春游,对鲁天佑来说,意义可不一般。他哪想到会乐极生悲有一场伤害正在前面等着他呢?

走前面的女孩立住了。她回过身来,对鲁天佑说,我们去哪儿?

鲁天佑说,去上次那儿,马上就到了。

女孩当然知道上次那儿是哪儿,停了片刻,她强调一句,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鲁天佑说,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吗?你这话至少说了五遍。

女孩说,你上次不也说是最后一次?怎么又约我?对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来说,五遍算什么?五十遍都不多。

鲁天佑嘿嘿笑,对女孩的抢白无可辩驳。他仰着脖子往上看,女孩的脸很生动,许是走路热的,她两边脸颊上泛起胭脂红,圆而肉感的小鼻子喷着热气,一只手当扇子在面前扰来扰去。从他的角度看,女孩的胸部山是山水是水,轮廓分明,裙裤裹着的腿饱满而修长,散发出撩人的青春气息。鲁天佑想,如果摆在眼前的是一只苹果,他会不顾一切地吃了她。可惜,她不是一只苹果或别的什么水果,她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儿,已经名花有主。要想拿下她,没耐心不行。而且,他都试探过好几回了,对这样的女孩来说,光使钱不管用,还得耐着性子磨,冷水泡茶慢慢浓地那么熬她,枯藤缠死大树地那么箍她,滴水穿石般的那么破她。鲁天佑就不信自己精诚所至锲而不舍不能赢得女孩的芳心,把她从那个小警察手里夺过来。

——警察算个吊!

女孩叫颜如妙。

说起来,鲁天佑能和颜如妙认识真还得感谢那个姓师的小警察。师警察和鲁天佑住同一个小区,师警察住三栋,鲁天佑往后退两排,是五栋。鲁天佑是因为一场赌局和师警察发生交集的。那次,师警察接到举报,带人去宾馆抓了鲁天佑哥们的现场。鲁天佑他们干得挺大,警察当场收缴赌资五万多元。当然,这对鲁天佑来说是常事,除非他们不凑桌。师警察将鲁天佑他们带回队里,还没开始记材料,队长就接到说情电话,要求放人。说情的人来头很大,要不然,队长不会这么便宜他们。师警察也不便多计较——同住一个小区,他一直都不知道会有一个年轻的地产商和自己做邻居,怎么说也算缘分。治安处罚是免掉,但收缴的赌资一分没退——这应该是出面说情的某位“大神”在电话里跟队长谈好的结果。师警察不知道鲁天佑会不会怪他,反正他的人情是送在明处,鲁天佑硬要错怪人也没办法,吃警察这碗饭受冤枉遭误解是常事。事实上,鲁天佑从那一刻起就把这个邻居小警察铭刻在心里了,以至于第一眼发现师警察送颜如妙出小区,他就生出一个颇具挑战性的想法——他身边真的不缺女孩,他的初衷只想玩玩。

——那个傍晚,鲁天佑开着自己的奥迪A4从小区大门口进来,恰好碰上师警察送颜如妙出小区。鲁天佑并没下车,他把车掉过头,透过车窗静静观察,发现师警察把颜如妙送到门口马路边后折回去,颜如妙远远地在和师警察依依挥手。

颜如妙回过身来的时候,鲁天佑的车已经停在身边。车窗卧下来,鲁天佑说,美女要去哪儿?

颜如妙已经习惯了男人对她的讨好和殷勤,并没急着回答,而是回他一个应景的微笑。她在心里说,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啊,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鲁天佑对颜如妙的矜持一点也不介意。他说,我去东城,顺路的话让我当一回护花使者?

颜如妙恰好住东城,但她不会这么随便就承人家的情——她是有男朋友的人。她说,谢谢你,我坐公交。她把目光投向西头的远处,马路上一片寂寥。

喂,鲁天佑摇着手机说,公交都收班了,你没赶上趟。

那我就等的士吧。颜如妙的话等于告诉鲁天佑,她是住在东城,只是不想上他的车。鲁天佑如果识趣的话,就不要再纠缠她,应该趁早把车开走。

鲁天佑没走——在漂亮女孩面前,一个男人如果有想法,会显得很耐心。他说,这会儿的士车不会来的,街面整修,前面道路早挖得稀烂,过来得绕北线。

可不是吗?北线等于绕到城郊去了,出租车跑起来很不合算。颜如妙差点把这个情况忽略,要不是鲁天佑提醒,她会一直在这儿傻等下去。她一时情急,说出的话有点失颜面,你绕北线去东城吗?

鲁天佑知道有戏,话里就开始拿架子。你运气真好,还不上车,机遇会稍纵即逝的。说话的同时,副驾驶座的车门已经洞开。

要说,鲁天佑的行为还算得体,至少不会让一个陌生女孩感到生厌。颜如妙不再忸怩,她就势坐上车,说,我按出租车付费,平时到我们那儿十五元,你要绕,我加五元。

那你最好下车。鲁天佑说,我没有出租的习惯。

颜如妙没下车。她的话显得有些怼。问题是,本小姐也没有沾便宜的习惯呀。

这样吧,鲁天佑就手从驾驶台上取一张名片递过去,以后,如果能听到美女的一次电话,我这趟助人为乐也算值了,怎么样?

颜如妙在把名片收进坤包的同时,礼节性地扫了一眼。她其实什么也没看——如果不是出于起码的礼貌,她会马上找一只垃圾桶扔进去的。她说,对不住大哥,可能会让你失望。一般情况下,我不会给仅有一面之交的异性打电话。

那可不一定。鲁天佑说,这要看那人是谁,有没有继续交往下去的必要。

颜如妙说,你还挺自信的。

比如说,鲁天佑扭头看了看颜如妙,你和你的朋友想要买房子就可以找我。

颜如妙这才知道眼前这位是房产开发商。她随口问,优惠一定不少吧?

这要看情况。鲁天佑笑笑,如果是你亲自买房,我初步决定,七折。不过,仅限一套。

“初步决定?怎么理解?”

就是说,这是起码的优惠,如果……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优惠更多,甚至白送你一套也是可以的……

颜如妙说,你还是注意红灯吧,别让它抄了牌。

那次坐鲁天佑的顺风车,好像只说了这些话,准确说,是颜如妙只记住了这些话。不,她还记住了关键的那句。最后下车的时候,鲁天佑对道谢离开的颜如妙说,美女,我忘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颜如妙有点好奇。她后来听到的“秘密”是:我还没谈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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