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命案突发
解决好老苏的拆迁问题，郑铁柱心里多少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既让老苏得了实惠，也没驳政法委书记秦天明的面子。至于环球建设公司陆顶立受到的那点损失，对一个垄断滨江土建工程的大公司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至多是陆顶立吃了哑巴亏，心里憋着一口气而已。总的来说，算的上是一石三鸟。
按理说，了却了一桩心事，那天郑铁柱应能睡个好觉，可那天天公不作美，阳春三月竟来了一场暴雨，乌云压得很低，似乎要席卷吞没掉这座沿江的小城。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天空中一道道闪电透射在夜的深邃中，一声声脆响的惊雷炸响在他的脑袋上空。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说过的一句话：“春天打雷，遍地是贼。”很多时候，人们不信迷信，但有些事一旦和自己牵连起来，也会不自觉地就朝那方面想。郑铁柱沉思着，若滨江真的遍地是贼，自己这个公安局长肩上的责任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郑铁柱半睡半醒地挨到天亮，迷迷糊糊中被一个急躁的电话彻底吵醒：“郑市长，北湖区发生一起杀人案！”
没错，杀人案！
尚有点睡意的郑铁柱被陈义东一个电话猛然惊醒，顿时
眉头紧锁，刚上任就遇到这样的要案，对自己来说，注定是一种颇为严峻的考验。事不宜迟，尤其是侦破命案，案发 48 小时被称为破获命案的黄金时间，对此，干了多年刑侦的郑铁柱再清楚不过。
郑铁柱火速赶到现场的时候，派出所和北湖区刑警大队已经将现场封锁。尸体躺在一个废弃多年公园角落的草坪上，昨夜的一场大雨让整个滨江城焕然一新，同时也洗刷掉了命案现场的所有罪证。
北湖区公安分局局长陈焕然随即也赶到了现场，看到郑铁柱也在现场，赶忙过来打招呼，命令刑警大队长汇报现场勘验情况。大队长说正在勘验，夜里的雨把现场的痕迹都冲没了，目前还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郑铁柱默默地听着，没说话，大队长汇报完，陈焕然正准备请郑铁柱做指示的时候，常务副局长庄义守过来了，座驾依然是郑铁柱前几天见到的那辆白色路虎。
太招摇了！
的确，太招摇了，一个堂堂的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干嘛非得以一副土豪的姿态出现，太不注意自己身份了。这是郑铁柱初次见面后对庄义守留下的印象。
庄义守看到郑铁柱也在，看似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转脸冲陈焕然问道：“现场勘验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陈焕然说正在勘验，目前还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庄义守看了陈焕然一眼，抖了抖肩上的黑色风衣，撩起警戒线径直进入了现场。刑警大队长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郑铁柱发现了这个细微的表情，他太能理解眼前的这位大队长的心情，勘查现场时最怕现场被破坏掉，但进去的是领导，作为下属，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刑警大队长看到庄义守来的时候，心里就想，完了，又要有苦头吃了。在滨江的刑侦系统，私下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庄局来视察。这么说，自然是有一定道理，庄义守是从交警上来的，治安案件都弄不明白，更别说刑事案件，但却同时分管治安、刑侦。每次发生重大恶性案件，他到现场转一圈便开始叉着腰发号施令。他决定的侦查方向很多时候都是南辕北辙，浪费了人力、物力、财力不说，最重要的是贻误了战机，最后破不了案，他又冲着下面人一通臭骂。
刑侦出身的郑铁柱看到庄义守的举动也是一惊，心想这也太没常识了，但这么多人在场，顾忌他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他转头问办公室主任陈义东，庄局具体都分管什么？陈义东说治安、刑侦、经侦三大块，另外还管着人事。听陈义东这么回答，郑铁柱眉宇间的沟壑更深了，这太不符合常规了，治安、刑侦、经侦、人事一把抓，这不是一手遮天吗！
“一直都这样吗？”郑铁柱沉思了一会儿问陈义东，一脸严肃。
“有一年多了。”陈义东如是说。“这是局党委会讨论通过的？难道就没人持反对意见？”
郑铁柱连发两问。
“这…… ”
陈义东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郑铁柱看出陈义东的为难，忽然也意识到在这种场所问这个问题不妥，也没再追问，只说了句回头再说吧。
滨江公安局的一二把手都到了，分局、刑警支队的领导们自然也不敢怠慢，陆陆续续都赶了过来。郑铁柱意识到这样不妥，队伍自然不能群龙无首，但更不能两个主要领导同时在场，让下面人不好做，人家到底向哪个请示，到底听哪个的呢。自己虽为一把手，但毕竟自己刚来，还不熟悉环境，庄义守虽然不懂刑侦，但毕竟目前由他分管，暂且由他先处理吧。
郑铁柱给陈义东使了个眼色，陈义东自然心领神会，跟着他上车走了。车上他一句话也没说，一直闭着眼睛在想事，就目前的局面来看，自己想要顺手开展工作，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啊，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这个局面必须打破。
十多天过去了，这起命案除了知道受害人是女性和大致年龄，确定了死亡时间，其他没有任何进展，甚至连受害者的身份都没能确定。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很快在滨江传播开来，一时间满城风雨，吓得女性晚上都不敢单独出门。
这是对自己的考验，也是自己在老百姓心中能否树立威信的关键时刻啊。案件那边，既然庄义守跟踪督导，他也不好过多插手，但庄义守的侦查思维他又实在不敢恭维。这时
候，他多想有个得力的助手助自己一臂之力啊。可是，会有这个人吗？
陈义东敲门进来汇报工作，郑铁柱忽然想起命案现场问了一半的话。他知道陈义东对整个公安局的现状了如指掌，不肯细说不过是有所顾忌罢了。
郑铁柱示意陈义东关上门，问道：“刚好，我正想打电话叫你过来，问问党委成员工作分工的事。”
陈义东推脱说，党委分工是局领导的事儿，轮不到我们下面人过问。郑铁柱瞪了他一眼，说：“我知道轮不到你过问，就是让你说说当时党委会上当时的情况。”陈义东喉结上下嚅动了几下，愣是没说出话来。郑铁柱最讨厌谁说话办事连汤带水，斥责道：“知道就说，不知道就滚蛋，每次都磨磨唧唧的。”
陈义东不想说，但更不想滚蛋，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从这办公室滚蛋了，他的前途也就跟着完蛋了。陈义东的思绪只得又回到一年多前的那次党委会：局里开党委会，正常也就是几个党委委员，有的时候也会喊上各部门一把手列席，但那一次不一样，政法委书记秦天明来了。做了多年办公室主任的陈义东一时搞不明白具体情况，会议开了一半，谜底最终揭晓，是要调整党委成员工作分工。那时候前任局长张前发准备在滨江搞一场轰轰烈烈的“打黑”行动，动作才刚开始，市里竟然来了这么一出，不但让张前发的“雄心壮志”付诸东流，更是让他从局长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直接跌进了牢笼。这其中有人刻意为之，自然也有张前发自身的问题。平时里
拿了环球集团不少的好处，得到风声说省厅要从下面地市物色副厅长，当时省厅正在自上而下开展“打黑”专项行动，他想借此做出点成绩向省厅请功，却忘了自己有小辫子抓在别人手里。
政法委书记特意参加公安局的党委会，就是想孤立张前发，把他原先用的顺手的班子重新调整、重新分工，让原本分管交警的庄义守治安、刑侦、经侦和人事一把抓。抓住了这几大块，在公安局自然也就成了一手遮天的主儿。其他党委成员虽有怨言，但迫于市领导的压力，也都不敢持反对意见，即便不情愿，还是举了赞同的手。
不过，也有“不识时务”的，那就是原来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邓青山。但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虽然保住了副局长的位置，只落得了个分管群众工作的闲差。
郑铁柱听到邓青山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他在江北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人，可惜一直未能谋面。此人业务能力没得说，是名副其实的刑侦专家，远在自己之上，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是叫的上号的。
真是天助我也！
郑铁柱压抑的心忽然敞亮起来，对陈义东说：“通知青山局长过来。”陈义东点点头，转身走到门口时又被郑铁柱叫住：“带我去青山局长办公室。”
郑铁柱的到来让邓青山有些意想不到，自从得罪了庄义守，自己的办公室也变得门可罗雀。是啊，你只分管群众工作，说得好听点，所有的公安工作都是群众工作，但你的工
作一旦没了抓手，自然也就没了权力。没了权力，谁还会登门拜访呢？这点道理自己还是懂的。
对邓青山而言，他所追求的并不全是权力带给自己的成就感，更多的是破案让他产生的荣誉感，刑侦是他的事业，是他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今让他放弃了，他能不痛吗？他看着那些原本能破的案件，因为某些领导的错误指挥最终搁浅，自己想去却又没理由插手，他能不急吗？
得知郑铁柱是来请他出面破获“3˙3”杀人案时，不禁心头一喜，嘴里却若有所虑道：“郑市长有所不知，我早已不分管刑侦了，这事你得找庄局去。”
郑铁柱听出了其中的抱怨。是啊，能不抱怨吗！这么好的一个人才，竟被如此荒废于此。他上前一步，说：“这事只有你能帮我。”邓青山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这种情况，心有余力不足喽。
“要是重新把那个平台给你，能给我来一场精彩的演出吗？”郑铁柱说得一本正经。原本背对着郑铁柱的邓青山怔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顿了一会儿：“此话当真？”
郑铁柱没说话，郑重地点点头。邓青山也没说话，重重地点点头，眼眶里带着淡淡的湿。他等这一天等好久了，得知郑铁柱来做局长，他心里就抱有一丝希望。他知道，郑铁柱和自己一样，出身刑侦，从基层一步步上来，最能体会一个刑侦人最在意的是什么。他的眼泪将自己的内心世界暴露得一览无余，里面有激动、有感谢，也有郁郁不得志的委屈，更有卷土重来的斗志与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