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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泳池

来源:中国警察网 作者:穆蕾蕾

  天空是凝结如冰的蓝,永恒而宁静,不受流云影响。泳池像跌落人间的一方天空,任金大江跃入翻腾多少圈,这片蓝始终澄澈如初。蓝天在夜里就变成了星空,作为沧海一粟的人和浩瀚的宇宙比起来,让金大江感到人之渺小,也让星辰的坚定更加融入他的精神。

  金大江,现任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支队案侦大队副大队长,但他自小开始便与各种形式的“泳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出身运动员的父母,为培养他的专注和意志,金大江五岁时就把他扔进游泳池,进行专业训练。那种训练甚至有些残酷,每天早晨起来,梦的余温就被池水的冰凉瞬间击散,为了驱寒,他和池水“打仗”,直到自己浑身散发热气。二百米热身、五十米冲刺、六个一百米、再来两千米长距……生命在这种锤炼中被塑造,但那种不问缘由的坚持,却更多源于金大江骨子里天然的理性。

  一些事从开始看,一眼望不到头,回看就会发现最初那些种子都像小小火苗,五岁男孩在泳池不懈拼搏,把一生中从事的公安工作也预演成了更大的泳池赛道。他执行的每个命令,侦办的每起案子,克服的那些艰难,都像训练中不问为什么的勇往直前。甚至发生也像无法预知的命定,他妈妈说,金大江儿时刚学画画,拿起笔凭着想象,就在纸上画了一个房子,并给妈妈说,这是公安局,我将来要在这里上班,后来他果真为了当警察,放弃了父母为他从小安排的运动生涯。

  那种高强度训练养成的身心素质,却在日后当警察中发挥了很大优势。金大江个头一米八八,最开始分到特警九大队上班,别人都怕九大队高强度训练,他却因为训练跟不上他过去的运动强度,一个月胖了十斤。从特警队出来,他被分到政治部上班,机关工作本可闲适且雅致,但他身体里那个总想往前冲的五岁男孩,却闲不下来,总要去学点什么或做点什么,他自学电脑,搭建整个政治部内网,成为全局公认的电脑专家,他还觉得还没啥挑战性,主动请缨前往基层,投身到刑侦一线。

  那时西安接警量最大的柏树林派出所管辖着最繁华商业街,金大江被分到那里的刑警队,干得如鱼得水,因工作出色,他被提拔到碑林刑警队当副大队长,他依然爱挑那些难啃的“硬骨头”。

  1998年,南门发生轰动全国的“121”枪案,案子悬置十八年未破。受害者高位截瘫,靠轮椅度日,他的父亲年年上访。金大江接手时,就想破了这个旧案。他在档案室几十麻袋的案卷中翻啊翻,从故纸堆中把当时的案卷找出来。由于案发久远,当年办案人员早已不在,翻案卷中,他发现这案子最初起于一个四十分钟的争吵,过程中有人拨出几个电话。走访中他又得知,开枪者乘坐奥托出租全程逆行,下车后未退枪带便连发五枪,没人清楚他的来历。金大江通过交警罚款记录,找到当日上岗民警和司机,了解到开枪者从西木头市上车往北三四百米。最后找到的这名枪案嫌疑人,因证据不足无法直接刑拘他。金大江巧妙打草惊蛇,安排社区民警上门走访,又让巡逻民警加强巡逻威慑,最后嫌疑人果真因为做贼心虚,露出破绽,主动交带了真相。沉寂十八年的枪案,也终于在2017年告破。

  破获大案,金大江如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般欣喜,但一夜过去,他又跃入生命泳池的下一程冲刺。

  2014年11月,西安市发现几起猥亵案,犯罪嫌疑人专门选择基础设施差的老旧小区厂矿企业作案,这些地方监控模糊,侦查困难。加之嫌疑人反侦查意识极强,始终佩戴口罩墨镜,避免和人接触。为破这个案子,每次发案金大江都奔赴现场,反复侦查,也没有任何发现。最后突破口,从嫌疑人作案后在附近买了一包烟,短暂开机的付款记录。这个案子不在自己辖区,金大江只能利用周末时间加班侦查破案,时常回不了家。以致妻子不解问他,值得吗?金大江说,咱也有女儿,如果碰见这事,警察没线索都放弃了,你会怎么想?2016年4月这个案子破获后,才发现嫌疑人性格孤僻,满屋子外卖垃圾、黄色录像。历时一年半,跑了几百次现场,被问到辛苦时,金大江说,辛苦不是重点,热爱才是。

  灞河,是金大江少年时的一个大泳池,却是他当刑警以来游过最艰难的“赛道”。身后灞柳如诗,在他眼前,灞河却上演着“雨雪霏霏”的残酷情杀。为了寻找这起案子的证据,金大江和战友把灞河水放干了六次,翻遍淤泥,却始终找不到相关证据。他不甘心,和法医再度下河。最后那次,突然灞河边起了大风,冥冥中好像自有天意,大风把法医和他吹了一个趔趄,意外撞到一个栏杆断裂处。法医察觉颜色有异,提取检测,竟是死者遗留组织。后嫌疑人供述,当时毁灭证据时,灞河也起了莫名大风,他撞到栏杆上,袋子被撞破了,这些证据应该就是当时遗留的。

  这起案子最难的就是DNA证据的提取。最初接手这个案子,金大江怀疑是死者丈夫,但排查却发现,这个女的和隔壁小区一个小伙来往密切,有人最后一次看到死者,是她进了这个小伙的家。审讯初期,这个小伙矢口否认,直到金大江找到小伙子当时协助运尸的货拉拉司机,让同事用对讲机问,当时叫你车的人长啥特征,司机说,拿了一个拉杆箱,长头发。隔着办公室玻璃,小伙子看到当时的车和司机,瞬间汗透衣背,也就从这一刻起,他的心理防线被击垮,才开始交代了案情。

  原来,这个小伙是美院研究生在读,与死者通过网络认识,有了不正当关系。但小伙本身有对象,慢慢就不愿意接触,这个女的一生气把他的车划破了。争执中,小伙一不小心用吉他将她失手打死了,后来为了掩盖罪行,毁尸灭迹。

  这个案子最后被最高人民法院定为经典案例, 2016年死刑复核时,最高法院评价:“这是本世纪首例无任何尸体组织,仅凭DNA提取证据判处死刑的案子”,也就是说,这是唯一靠证据说话的案子。为了寻找这些证据,金大江和战友们付出了极大努力。在作案现场,他们在木地板,下水道,卫生间脸盆下标签上都提取到DNA,极致的努力和细致,才让这个案子成为证据确凿的铁案。

  金大江喜欢挑战自我,2019年,世界警察运动会在成都举行,尽管当时他正负责一个扫黑专案组,工作繁重、日夜奔忙,他仍决定报名参赛。那时金大江已年过四十,参加高强度的对抗赛事,令妻子也十分担忧,但他意志非常坚定。自高中练习柔道以来,他始终保持着这项爱好,每日利用休息时间坚持训练,从未间断,参加国际大赛,更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

  那次比赛中多数选手来自国外,金大江起初有些紧张,但一上场便迅速进入状态。决赛对阵蒙古选手时,他面临不小挑战——对方曾有职业柔道经历,按规定必须从蓝带起步,不能参加白带组比赛。尽管有人提醒他可提出投诉,金大江却认为胜负并非唯一,更重要的是享受参赛的体验。实战中,他明显感受到对手在摔法技术和地面缠斗上的优势,于是金大江灵活运用对规则的理解和自己布置的战术,将对手控制在自己擅长的局面中,限制其长处发挥。蒙古选手因不断消极,被裁判多次警告,最终因违规被扣三分。金大江虽未得分,却以0比-3的比分获胜,夺得54国民警参与的白带柔道冠军。

  金大江热爱钻研,他先后考取了证券从业资格证和证券分析师,却从未炒过一天股票。近些年网络兴起,作为网络专家的他很快切入跨境赌博案子办理,在研究各种跨境赌博案件打法中,他发现,跨境网络赌博案件是目前所有侦查类案件里边最复杂的类型,必须全警种协作,全链条打击才能见效,而其中资金流是侦破此类案件的关键。资金流向问题,一般公安机关需借助专业人员共同完成,但金大江发现,司法审计所和资金分析师达不到自己要求,他们要么是会计思维,要么是程序员思维,那兼具会计金融和公安技战思维的人几乎没有,他就开始自学研究。在资金分析这块,历时两年,金大江推出一套自己的算法,并申请了国家专利。

  由于技术突破,他办的跨境赌博专案因质量高,被部局定为一等功,他所在部门,被定为打击黄赌国家级战略支撑点,而金大江被纳入了部级专家人才库。今年公安部一桩特大案件,五省侦办未果,最后公安部以西安市公安局调查最深入,查证最全面,研究最透彻,交给了金大江所在的部门牵头办理。

  金大江对自己所在的西安古城有和别人不一样的体验,他觉得处处都像自己的赛道,和妻子开车出去,经常对妻子说,这里,我们蹲点守候过。这里,我们来过无数回,就为找到一个证据。有一次走到秦岭上,他突然喊出来,原来有个抢劫案,我们追逃犯,差点连人带车翻进山沟。

  最近办理的专案需要频繁进京汇报,常常周一去,周二回,回来做个培训,再度北上。金大江觉得自己仿佛在泳池中不断折返,转身。有时忙得没有休息好,让他眼睛通红,平时造型很好的头发都乱了,同事说,感觉他一下都苍老了很多。

  可那个五岁就在泳池里不懈的男孩,却始终活在金大江心中,依然带着他热身,加速,冲刺,完成一个又一个命运的搏击。

  责任编辑:郭雨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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