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 (组诗）
风吹远山
这时漆黑遍地，大地生黑夜如生草木
身在群山，群山在身
黑暗轻轻抹去的，肉身与非肉身都无能为力
山中夜，绝好的一段
光阴可以蒙在鼓里，看不见，敲不响
孤灯一盏被吹灭一次，黑便缝补一次
回心转意的人，坐在黑里
从黑里找自己，如种子找前身
他被预言过的将实现，他被错念过的将痛得
更犀利
风在黑夜翻动的东西，是贼人偷不走的
某些悔恨的银针；某些叹息的箴言
风每飞翔一次，人世就沉寂一次
黑夜里群山闭目言和
我与自己
分道扬镳
山中夜
现在，一颗星也没有，一点门缝都不开
看到的漆黑一团看到的化不开
都在乱山岗上
我必须躲着走，像飞虫避开暗光
避开风中的岔路
秋夜凉透的天下，我闭眼就能指出
冷风加身的一切
一个整夜失眠的人，一个围着群山疑无路的人
一个走到路尽头消失的人
一个捂住胸口吐出黑血的人
他们都搀扶自己，在黑夜对自身反复确认
走在漆黑的路上，走在虫鸣四散的路上
我无法确认山间闪烁的灯火
被谁掷散四方
把这粒摇曳不定的种子，种在黑暗中不死不活
山居
午夜，没有谁能大过空旷，没有谁能把群山
搬出空旷的中心
山下小院，我看见的大地空空荡荡
如大风刮过梦境，南山走出南门
一道铁栅的篱笆
挡不住夜风化整为零
我看守的人死守着秘密，守着
一堆炭火的灰烬痛心疾首
他身陷的泥潭深过秋天
他无须迈出小屋一步，就可直达寒冬
他午夜的鼾声迟疑，警觉，甚至颤栗
他迅速衰老的声调与言辞
将是这个秋天，在他身体最先枯萎的部分
秋夜声慢
闭目于深夜的群山，我能想象秋虫们
纷纷四散，惶恐着死期
虫鸣把夜凉一层层喊下来
先盖住触须，再盖住僵硬的躯体
那些我听到的声音，不是天籁，不是耳鸣
不是呼救，不是虚构
是翅膀碰落残花，残花碰落黄叶，黄叶
把黄洒满一地
午夜山下，秋声迟疑不定
午夜山上，人声走散
我听群山静下来，把空旷老去十年
夜行
他走过的山没有路，他走过的
路都是林
他从歧路走到更深的歧路，他从小片黑
走到遍地的黑
他举着灯，之前一只萤火虫也如此
他转过山不见了，黑夜在他身后纹丝不动
他不惊扰到山野，连一片落叶也不打搅
他熄灭了灯，之前一座庙也如此
夜雨在山
敲窗的手指饥饿难耐，满山洒落的风
撕裂夜的睡袍
大水在天，大水让雨滴显身
天上的庙宇关不住十万风声
听那些哭出来的经卷，听被打翻的苍山底座
黄叶护金身，黄叶驮着雨滴返程
在雨里，我不喊任何神的名字
让他们把一场秋雨的法事做足，让每棵大树的撼动
招回魂魄，秋天要这样切碎了分
天下均贫富
秋雨掩埋的大山
阻断着羊群下山的路
深夜一只一只数过的羊，和雨挤在一起
它们和世界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捡不起来
作者简介：周孟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诗歌诗词分会理事，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三届高研班学员，全国公安文联签约作家，中诗网首批签约作家。在《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等刊物发表诗歌，出版诗集五部，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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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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